第8頁 文 / 方潔

    「好。」

    第四章

    星期天早上十點，元秀娟十分準時的到顏家報到。

    「哈，哈，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她打開自己帶來的小箱子，將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顏家夫婦全都坐在顏弄玉的房間裡，等著看她化妝之後的模樣。

    「爸、媽，你們不要待在這裡啦！」顏弄玉推著他們出房間。「我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化妝的樣子。」

    「為什麼呢？」白蓉失望的說：「我好不容易盼到你長大了，是一個小女人了，當然會想看看女兒漂亮的樣子啊。」「不是每個女人化了妝都會變得很漂亮的。」她有些嘲弄的說。

    「玉兒，你又來了。」顏沛元不贊同的看她。「真正的美是內外並重的，你只是需要一些自信而已。」

    「哎呀，顏老師，你們就出去嘛，等一會兒化好了妝再叫弄玉到外頭去給你看也是一樣啊，你們待在這裡她會緊張的。」

    顏家夫婦拗不過女兒的堅持，只得乖乖出了房間。

    「沛元，你說玉兒化了妝會不會變得很漂亮？」白蓉雖然坐著，卻是坐立不安。「這孩子從小就對自己的外表沒有自信，我怕……我怕萬一化了妝還是這樣，她會更沒自信。」

    顏沛元搖搖頭。

    「她的問題是心理因素，她雖然沒有涼春漂亮，可是在各方面都比涼春來得獨立和優秀，年輕人就是這樣，其實大家老了以後，看來不都是一樣嗎？還有什麼好看不好看的？」

    門鈴響起的聲音打斷了顏氏夫婦的交談。

    「我去開門。」

    白蓉打開大門，就見一男一女，那男孩子她認得，是那天早上出現在她家門外的男孩子，叫唐安人來著的，至於那女孩子，她就沒見過了。

    「師母？您一定是顏老師的太太。」藍翎自動自發的自我介紹：「我是小玉的同班同學，我的名字是藍翎，後面這位是我大哥，是顏老師班上的學生，我們是來找小玉的。」

    她打開門請他們進來。

    「玉兒她有些事在忙，你們先坐一下。」

    在為他們兩人各自倒了一杯茶之後，她在丈夫的身邊坐下。

    「你們找玉兒有什麼事嗎？」

    藍翎轉過頭去看坐在她身旁的大哥，就見那張俊臉眼帶威脅的看著她。

    惡魔！嗚……

    「是這樣的，因為我們班的話劇有一幕需要穿著禮服跳舞，所以我親愛的大哥十分熱心的，自告奮勇願意指導我們班的同學，又因為小玉是女主角，所以需要更多的練習，我們今天就是來找她練習的。」

    以上這些話，除了那句「十分熱心的」還有「我們班的同學」之外，其他原則上都是對的。

    誰曉得她大哥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風聲知道她們班上正好缺一個舞蹈老師，也不曉得是哪個見色忘友的女同學說的，洩露了她的秘密，在她的名單裡面，唐安人這三個字絕對是不存在的！

    不過，總之他是知道了，而且用盡各種威脅利誘逼她就範，她很想堅持，真的！她一點也不想把小玉推入火坑，可是時勢所逼啊！如果一定有一個人要入地獄的話，她只好忍痛犧牲好友了。

    「真的嗎？」白蓉笑顏逐開。「那真是謝謝你呀，唐同學。」

    藍翎見狀忍不住暗暗搖頭。

    唉！看來顏師母絲毫不知人間險惡，這世上披著羊皮的狼多的是，她的大哥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尤其他披著的那張羊皮，還是看來最美麗的，那麼危害世人的程度就更大了。

    「看來你對玉兒滿有心的。」顏沛元笑看著唐安人。

    唐安人只是微笑，並不答話。

    他的確是花了一些心思在她身上，如果要做此較的話，她是第一個讓他這麼費思量的女孩子。

    他看得出來這一個星期以來，她是故意不理他。甚至有時面對他的涼言涼語，也不再反唇相稽，取而代之的是忍耐的臉孔。

    他是個聰明人，懂得以退為進這個道理，所以也就打蛇隨棍上，順她的意去做。不過，大好機會送上門來，他實在沒理由白白浪費掉，當然要即時把握。

    最重要的是，他有些想念她的牙尖嘴利，她那種直來直往的說話方式常常有意想不到的娛樂效果。

    當然啦，他也相信，顏弄玉不會喜歡他有這種想法的。

    「來了，來了！」元秀娟從二樓跑下來。「全新改造後的顏弄玉，當、當、當、當！」

    客廳裡所有人的眼光全都聚焦在樓梯上方，就見顏弄玉長髮披散，穿著一身雪白的洋裝從樓梯上慢慢地走下來。

    唐安人的嘴角噙著一抹淺笑，看著她慢慢走下來。

    她的頭髮很漂亮，這是實話，水亮滑順，，可以去拍洗髮精的廣告了。還有，那件白色洋裝也很美，端莊典雅，簡單大方。

    但是那張臉……他忍不住輕輕搖頭。不，她一點也不適合這種濃粒，沒錯，是讓她看起來好看了點，可是顯得死板板的，一點活力也沒有。

    他還能說什麼呢？大概只有不予置評吧？

    「啊，玉兒，你變得好漂亮。」白蓉高興的走上前。「所以我就說嘛，女孩子還是要稍微打扮一下比較好。」

    顏弄玉抬起臉，視線橫越過母親的肩頭，死死地定在站在樓梯下的那個男人身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久久，她才終於擠出這句話。

    不……她幾乎想仰天大叫，再可怕的惡夢也不過如此了，唐安人，這個她躲得跟瘟神一樣的男人，居然站在她家的客廳裡！還有——她瞇起眼睛看他——那是什麼眼神？

    「你覺得我穿這樣很好笑是不是？」

    「不會呀！」他兩手攤開，微微一笑。「怎麼會？你這樣滿漂亮的啊……如果你是以比較級來說的話。」

    她沒好氣的看他一眼。

    「真幽默啊！唐同學。」

    他聳肩。

    「我只是實話實說，我覺得你不適合這麼濃的粗，看起來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一點也不像你。」

    「對，對，土土俗俗的才像我。」她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白色洋裝，突然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她幹嘛要穿這樣呢？打扮外表向來是她最不肩的，如今她這不是正應了人家說的那句：「醜人多作怪」嗎？

    真是自取其辱。

    她轉身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間，以最快的速度將身上的洋裝脫下來，然後狠狠地丟進衣櫥裡。

    「可惡的唐老鴨！該死的臭男人！」她喃喃念著，一轉頭，鏡子裡正照出了她五顏六色的臉。

    她隨手抽了幾張面紙，往臉上拚命的搓揉，口紅、眼影，各種顏色全糊了一臉，讓她的臉看來慘不忍睹。

    「我就是長得不好看，那又怎樣？」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自憐自艾的情緒突然向她襲來。「長相是天生的，難道是我願意的嗎？臭男人！」

    她衝到浴室，用洗面乳將臉上的顏色全部洗掉。

    「玉兒？」白蓉擔心的敲著門。「你還好吧？玉兒？」

    元秀娟看向站在一旁的唐安人，不禁搖頭，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弄玉那麼討厭你了，你的嘴巴真毒！她明明變得比較好看了，你怎麼說這種話一．長得帥就了不起啦？」

    唐安人沒有回答，他只是盯著那扇門，聽著裡頭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

    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她此刻一定正用力的搓著自己的臉，要把臉上的那些化妝品洗掉……

    他傷到她了，是嗎？而且狠狠地踩到了她的痛腳。越是回憶她那充滿難堪和憤怒的表情，他的眉就皺得愈緊。

    他無意傷她，更沒有預期到倔強如她，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不知為何，心裡一種沉甸甸的感覺壓在他的心頭，讓他覺得好悶。

    ***

    「真的，大哥，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讓小玉恨你入骨的話，那恭喜你，你已經做到了。

    唐安人轉過頭，沒給他親愛的妹妹好臉色看。

    自從那天之後，顏弄玉再也沒理過他，連看他一眼都沒有，有的只有更多的忿怒和不屑。

    這是他活該，他自找的，他知道。可是心裡頭那間得要死的感覺並沒有減輕絲毫，反而隨著她的態度愈來愈冷淡，教他更加的氣悶而已。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她。他承認，他的確喜歡逗弄她，和她鬥嘴，可是從來沒有意思要傷害她。

    「我只是實話實說，說出我心裡真正的感覺罷了。」他懶懶地盯著電視螢幕，快速的切換頻道。

    藍翎抱著一桶冰淇淋坐在他身邊，湯匙在他面前不停揮舞著。

    「我說……親愛的大哥，以你那高人一等的智慧和在眾親戚間周旋那麼多年的經驗，難道你會不知道，實話往往是最傷人的嗎？」正因為是實話，赤裸裸的毫無遮掩，也不拐彎，那殺傷力自非其他可以比擬。「你又不是不知道，殘廢的人最怕人家說他殘廢，長得不好看的人最怕別人批評他的長相，你偏偏要去踩地雷，那不是自討苦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