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唐浣紗
車子平穩地向前駛,霏君的臉色卻更加凝重。也許在別人眼底,她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幸運兒,父親擁有南韓最大的汽車工業王國,身為女兒的她是標準的金枝玉葉。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其實什麼都不是,那個冰冷的家,是她永遠的夢魘。
那個家沒有溫暖,只有鬥爭,大媽和二媽天天互鬥互吵,而父親則對她視若無睹,從來沒有給過她一次好臉色看。從小她就拚命地唸書,期望自己能夠證明給父親看,讓他知道她雖然是個女兒,但卻不輸給一個兒子,也可以有一番好成績。只可惜,就算她拿著高中升學考試榜首的成績單給父親,父親也只是淡淡一瞥,然後冰冷地道:「哼,如果是兒子的話,那該有多好。」
一句話,完全否定了她徹夜苦讀的努力,也讓她心碎地明白一件事:這輩子,不管她多麼努力都不可能得到父愛的。
多年前,身為三房的母親因病過世後,她就更不想留在那個家了。倘若不是唯一的親手足元霏恩還留在家裡,她真的會留在歐洲自力更生,絕不再踏進家門一步的。
霏君暗暗發誓,就算回國了,她也要找機會出去工作,努力賺錢養活自己,等到經濟能力許可後,她要把霏恩接出來。兩姊妹一同脫離那個冰冷的家,在外面租個房子,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
鈴∼∼
手機響了,霏君一接聽,便聽到妹妹霏恩興奮的聲音傳來──
『姊,妳到了吧?司機有沒有去接妳?』
「我到了。」霏君微笑。「現在已經坐在車子裡,待會兒就到家了。」
『太好了!姊,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霏恩雀躍不已。『妳一到倫敦唸書就是兩年,我想妳想得都快發瘋了,現在終於把妳盼回來了!』
霏君聽著,心底湧起一股愧疚感。霏恩是她的親妹妹,母親過世時,還一再叮嚀她要好好照顧霏恩,兩姊妹要相互扶持。
突然,霏君想到一件事。「對了,恩恩,妳知不知道爸為何這麼急著把我叫回國?我的畢業典禮在下週五舉行,我一再向他解釋,希望可以等到畢業典禮舉行完後再回國,可爸根本不聽,一再命令我要立刻回來。唉,我多想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啊!」
想到這個,霏君就一肚子氣。她在倫敦苦讀兩年,終於順利取得學位,而且還是以優異的成績風光畢業。父親不肯飛到倫敦參加她的畢業典禮也就算了,居然還強迫她必須立刻回韓國,讓她連親自領畢業證書都做不到。
她好氣好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父親眼底根本看不到她這個女兒,也聽不進去她所講的話,他們兩人間沒有任何的溝通,都只是他單方面地宣佈他的決定。
霏恩也很疑惑地說:『這個我也不知道耶!我偷偷拜託宋秘書幫妳說話,希望可以讓妳待到月底再回韓國。宋秘書努力過了,可還是很無奈地說爸不答應,要妳馬上回來。』
可惡!霏君雙拳緊握,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她真的受夠了!在那個家裡根本沒有人重視她,不管她的表現有多優秀,眾人全都視而不見!
她再度發誓一定要盡快自立。也許思想古板的父親不會允許她出去找工作,但她絕不退縮,一定要想辦法獨立。這樣,才可以早日脫離那個家。
恩恩又猶豫地道:『姊,關於東健哥的事……妳……妳還好吧?不要太傷心……』
霏君眸底閃過一絲惆悵,淡淡地道:「我還好,妳不必擔心。」知道他移情別戀時,她已經哭過無數個夜晚了。如今,心情已經慢慢平靜了,她告訴自己必須接受事實。
『真是太過分了!』恩恩掉著淚,語氣哽咽地說:『我真的沒想到東健哥是那種人!妳要去倫敦時,他還信誓旦旦地說會等妳回國,可是……他後來居然跟元霏莉在一起!都是元霏莉誘惑他的!自從她無意間知道妳跟東健大哥有在通伊媚兒後,就故意纏上東健哥,屢次邀他出遊,還常常到他公司等他下班。元霏莉好過分,她一定是故意的!從小到大,她都是這副德行,而且最喜歡搶妳的東西了,只要是屬於妳的,她都會不擇手段地搶過來!』
霏君聽著,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其實早在得知元霏莉要跟崔東健結婚的那一秒,她就知道整件事情一定是元霏莉搞的鬼,因為她最大的嗜好就是搶奪她的東西。
元霏莉會介入這段感情,她並不感到意外。令她遺憾的是……東健哥為何會動搖、會受到她的引誘?他不是一再保證他會等她學成歸國嗎?
倘若他真的愛她,為何會受到別的女人的誘惑?是不是她跟東健哥之間的感情根本不夠牢固,愛得不夠深?
恩恩的語氣滿是自責。『姊,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幫妳看住東健哥就好了。都是我太笨了,這麼晚才發現事情不對勁。元霏莉誘惑東健哥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我卻因為忙著準備大學升學的考試,所以沒有及時通知妳,對不起……』
「這不是妳的錯。」頭好痛,霏君輕輕揉著太陽穴,低聲道:「一個男人如果想要變心的話,就算妳二十四小時看住他也於事無補的。恩恩,這件事跟妳沒有關係,妳不要自責。更何況,妳本來就該全心全意地準備考大學。」
恩恩還是好沮喪。『我好想哭……每天一看到崔東健來家裡找元霏莉,我就好想大哭,更想衝上前去把他們兩個毒打一頓!這真的太殘酷了,元霏莉居然搶妳的男朋友,而且他們還很快就要結婚了,聽說……婚禮好像要在年底舉行。』
是嗎?霏君落寞一笑。無所謂了,既然已經分手,她也無權去過問崔東健何時要迎娶別人。
「恩恩,我回家後再跟妳慢慢聊吧,待會兒見。」
『好,姊,我等妳。』
收線後,霏君的表情更加孤寂,雙手無意識地互絞著。他們年底要舉行婚禮嗎?呵,可真快。
搭機回韓國之前,她曾經想過,回國遇到崔東健時,要對他說什麼?質問他為何變心嗎?
上飛機前,她的確想這樣做,她想要崔東健給她一個答案,問他為何要劈腿?而且,對像還是與她水火不容的元霏莉。
可如今,她人已在首爾,眼裡看著熟悉的景象由窗外不斷飛逝過,車子也越來越接近自己的家,突然間,她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她不會再那麼執著,堅持要從崔東健口中問出一個答案了。
既然他們兩個都準備好要結婚,並選定對方成為自己人生的伴侶,那麼,她這個「外人」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很多事情沒有所謂的標準答案,尤其是感情的事。打從崔東健跟元霏莉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做了選擇,以實際行動說出他的答案了。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好問的呢?
苦苦逼問只是為難自己罷了,她不會再那麼傻,苦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了。
不管崔東健的答案是什麼,都與她無關了。
酸澀的情愫滑過心房,要忘記一個人也許很難,尤其是初戀對象。但她知道自己做得到的,因為她愛自己,她不允許自己成為那麼悲哀的女人。
小手從口袋中取出母親給她的玉墜項鏈,雖然她不小心弄壞了,但還是隨身攜帶著,並打算回老家後,想辦法去找老工匠修補它。
看著母親的遺物,霏君低喃:「媽,請您不要擔心,給我時間吧,我一定可以忘掉東健哥,忘掉他給我的傷害的。我會讓自己快樂起來,因為我是您的女兒,我永遠不會忘記您在臨終前有多麼不捨,並一再吩咐我要好好地照顧自己、要讓自己幸福的話。我答應過您的事,就一定會做到的。」
輕撫玉墜,霏君的思緒慢慢飄回一個月前。
在那個湛藍無垠的晴空下,她不慎弄壞了玉墜項鏈,也邂逅了那個男人。
雖然已過了一個月,可那彷彿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一樣。許多畫面飄到她的腦中,也讓她的臉頰開始發燙。老天,她到現在仍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那麼大膽地跟一個剛認識的男人……
她一定是瘋了!
輕拍著自己發燙的臉,霏君無助地低喃:「一定是喝太多酒了……我真不該喝那麼多酒的。」
事情是怎麼演變成那樣的?霏君真的不記得了。她只知道,當時她的心情好煩、好悶,而鷹荻堯準備的皮塔餅好美味、白酒好好喝,香香甜甜的,讓她情不自禁地一杯接著一杯、一杯接著一杯……
他那湛藍如海的眼眸好像擁有魔法、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讓地無法抗拒他狂野的吻、無法抗拒他的手、無法抗拒他所傳遞的熾熱溫度,完全跌入綺麗的風暴中……
雖然在緊要關頭她還是恢復理智,狼狽地推開他,奪門而出。可只要一想起那天所發生的事,她整張臉就會紅得像顆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