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舞櫻雪
沈芳伊抬眼,凝視著難得生氣的他,水靈通透的大眼睛中依舊充滿欣賞,只是熱情不再。「小辰哥,你很好,真的很好,你也沒做錯事,也許做錯事的是我,到現在我還是很喜歡你,只是……事情變得不一樣了,那種喜歡已經不是愛了。」
「哪裡不一樣了?」徐之辰超鈍感的腦袋吃力地運轉著,幾乎可以聽到類似電腦嘶嘶運轉的聲音,嚴重超載的程度,只怕在運算出結果前就會燒掉。
「我……在去找你的旅途中……不小心……喜歡上平醫師了。」
他失聲大叫,「平明?!你喜歡上阿明?!Oh,MyGod,殺了我算了,虧我還那麼相信你們,你們竟然騙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低著頭,拚命道歉。
「現在道歉有什麼用?!」他糾結的十指抓住宣告燒壞的腦袋,又氣又慌地說:「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還要跟我交往?!為什麼還要進行婚事?!現在怎麼辦?我爸媽和親戚都在樓下等著,你要我怎麼去跟他們說今天不訂婚了,因為你喜歡上了別人?!」
沈芳伊用力閉上眼,大口吸飽氣,鼓起勇氣面對該面對的殘局。「我去向他們道歉、陪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陪你一起去。」沈芳伊不敢相信地看著姐姐,連葉明君也感到意外不已。沈芬郁好沒氣地瞄瞄龜縮在一旁的爸媽。唉,爸媽不良,她這個做姐姐的不能再不良,不能放妹妹一個人獨自面對那麼難看的場面,那太可憐了,再說,這件事她也有一點責任,不能沒義氣地袖手旁觀。
兩姐妹一起下樓,以幾近九十度的鞠躬大禮向男方道歉,一聽訂婚取消了,現場頓時一片嘩然,面子盡失的徐家人痛斥怒罵,姐妹倆什麼也沒辯解,只是拚命地鞠躬道歉。
而徐之辰雖然氣,卻也不忍心讓她們太過難堪,拉著父母長輩離開了。
待他們走後,沈家的親戚隨即一擁而上,圍著姐妹倆七嘴八舌問個不停,終於惹得沈芬郁發飄了。
她左踢南山猛虎,右打北海蛟龍,三兩句話就「清場」完畢,瞥見傻在一旁的傭人阿姨,沈芬郁順便打發她離開。借大的客廳,就只剩下姐妹倆和葉明君了。「姐,謝謝你——」沈芳伊感動地抱住她。雖然姐姐老是愛拆她的台、出她的糗,但在緊要關頭還是挺她、幫她,就連剛才那麼丟臉的場面,也丟下面子地陪她一起面對,而也因為有了支持,她好像就沒那麼難過了。
「你喔,就會撒嬌,還會什麼?要不是有我幫你趕走那群大白鯊,你早就被大卸八塊了。」沈芬郁好沒氣地彈了妹妹的額頭一下。
「小芬姐,這次我對你是刮目相看了。」葉明君嘖嘖讚歎。「你也真夠機靈的,還想得出來用手機現場轉播這招,厲害、厲害。」
「哪裡、哪裡,我只是想,無論事後如何說明,都遠不如讓小芳親耳聽見事實來得直接、明瞭。」
太直接了,直接的衝擊到現在還在沈芳伊的心中餘波蕩漾著,她垂頭喪氣地坐下。
沈芬郁和葉明君坐到她身邊,一邊安慰一邊出主意。
「現在打算怎麼辦?不如馬上去找那個姓平的,跟他說清楚。」
「如果你不好意思去,我幫你跑一趟。」
「不要、不要,上次當著他的面說了那麼多蠢話,我現在沒臉見他,我的心好亂,等過一陣子再說。」沈芳伊拚命搖頭。
電話鈴響了,沈芬郁接起,抬頭對在二樓樓梯口閃閃躲躲的父母大喊,「爸,財務長緊急電話。」
沈冠中急衝下樓,接起電話聽沒兩句,就已雙眼發直、臉色發白,沉沉地吐出一句「我知道了」後,掛上電話,呆呆地一動也不動。
岳華憂心如焚地跑到丈夫身邊,用那發顫的聲音問:「出、出事了嗎?」
他扭擰的五指抓住頭痛愈裂的額頭,用力地點頭,岳華像洩了氣的皮球整個軟掉,夫妻倆顛顛倒倒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最後一絲希望才剛砸了,窘困的財務危機馬上就爆了。剛才公司財務長打電話過來通知已經跳票,而沈家再也沒有可以挪用的資金,這下真的死定了。
沈芳伊悄悄揮手要好友先走,葉明君識相地離開沈家。
沈家四口默然對坐。
看著父母痛苦的表情,沈芳伊也跟著難過起來,剛才那種失望、被出賣的氣憤漸漸消失,取而代之是心疼父母辛苦操勞和幫不上忙的無力感。
「欠多少?幾千?」沈芬郁受不了地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雖然今天只是跳票了一千萬,可是事情並沒那麼簡單,接下來……只怕會更……」沈冠中哽咽得說不出話,他所深深恐懼的是那種兵敗如山倒的骨牌效應。
沈芬郁好無奈地看了父母一眼,遂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老王,是我……訂婚典禮?別說了,已經玩掛了。對了,你現在有空嗎?我家出了點事,想跟你借點押金。」「什麼押金?」電話那頭的王博不明白地反問。
沈芬郁臉上一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沈大小姐的押金,你有沒有興趣?要就快來,不然我找別人賣身了。」
王博的手機差點飛了,匆忙問了住址,驚喜交集、迫不及待地衝出辦公室。
「好了,我朋友等一下就到了,有他幫忙就安啦!」
還是姐姐有辦法!沈芳伊連忙安慰心灰意冷的父母,不過沈冠中和岳華可沒多少信心,聽大女兒講話沒個正經,想必對方也不會是什麼像樣的人物,再說他家這個大洞也不是普通人補得起來的。沈芬郁得意地揚揚眉。等王博到的時候,不知道爸媽會嚇成什麼樣子,光用想的她就忍不住發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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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秋天很短,感覺上幾乎是從夏天直接跳到冬天,天氣二況,公園裡的人也跟著變少了,徐之辰獨自坐在公園的長板凳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失去夏日光采的草地。
喜事被迫中止,父母臉上無光,至今仍氣憤難平。事情變成那樣,再強求也沒意思,他這樣地勸父母息怒。可是安撫得了別人,卻安撫不了自己,他心情壞到了極點,論文也寫不下去了,乾脆丟下書,一個人跑到公園吹吹風。
突然感覺到某樣毛絨絨的東西掃過腳邊,他嚇得縮起腳,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小柴犬在椅子下鑽動,見那可愛的小東西仰著頭,用那雙黑油油的眼睛看著他,他俯身向下,用和小孩子說話的口氣和它交談起來。「你嚇我一跳,下次不可以這樣,知道嗎?你的主人呢?怎麼會放著你到處亂跑?」
小柴犬汪汪叫幾聲,聽見主人追上的腳步聲,它轉身迎上去。徐之辰跟著它看過去,狗主人是個年輕的小女子,她快樂地迎接小狗,轉頭看見他,一臉詫異地走近。
「徐之辰,你怎麼在這裡?」
「嘎?我們認識嗎?」他茫然地看著對他笑的女孩子。
「我叫葉明君,沈芳伊的朋友,訂婚那天我們見過面。」
「不好意思,沒什麼印象。」說到這個,他就有些不爽起來了。
「還在氣?」葉明君笑著坐下,把小黃放在膝蓋上,用手順梳它的毛。
「廢話,是你的話,看你氣不氣?」
「你有沒有買錯東西的經驗?」也不管他懶得回答,她自顧自地說不去,「好不容易買到超人氣的商品,回家打開漂亮的包裝,發現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是東西不好,就是不適合。」
他忿忿地斜瞪她一眼,「別把我比喻成東西,東西被退不會感到丟臉、不會心痛難過,我會。」
她機靈的眼睛轉了轉,換個方式說:「你知道小芳用什麼香水嗎?」「小芳有用香水嗎?」
「有,VanCleef和Arpels的Murmure,很優雅的茉莉花香水。」
「可能太淡了,我沒注意到。」
「可是平醫師注意到了。聽小芳說,你們一起去咖啡館找他的時候,喝的就是茉莉冰咖啡,跟她香水一樣的味道。」
徐之辰猛然坐直。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的態度好像就怪怪的了,小芳才坐一下就急著要定,難怪、難怪……一些未曾放在心上的小事像汽水的泡泡冒了上來,他懊惱不已地敲打自己沒用的笨腦袋。
「你知道小芳最喜歡什麼顏色?」
他愣了一下。約會的時候,好像都是在聊他的事情,很少講到她的事。「……她好像沒說過。」
「那她最常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他還是回答不出來。
她繼續問了好幾個關於沈芳伊的切身問題,而徐之辰只是張著嘴,答不出任何一題,她忍不住搖頭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