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舞櫻雪
小小的店面只寒酸地點著最前面的一盞燈,大概是生意不怎麼好,想省點錢吧,店裡的商品也全都是些有點年代的舊東西,比起其他光鮮亮麗的店面顯得很不起眼,不過既然喝了人家的茶,沈芳伊很夠意思地進去買點東西。
平明受不了地拍了拍額頭,用充滿驚歎的眼神瞄一瞄掛滿整個行李把手的大包小包。她再買下去,恐怕整個市集就給她買光了。
年輕媽媽很高興有客人上門,非常努力地向女客人說明黃銅懷表原本是出自某個王公貴胄,純銀手環本來屬於蘇丹後宮的嬪妃,還有那美麗的小雕像是在特洛伊附近挖掘出上,很值得收藏。
沈芳伊很阿莎力地付了錢,年輕媽媽開心道謝,兩個小男生也雀躍不已。
「請問你知不知道骨董店的德利哈瑪,聽說就在這附近。」她拿出剛買的市集地圖問店主人,請她直接指點在地圖上。
年輕媽媽愣了一下,指著門楣上小得不能再小的招牌,「這裡就是,我先生就是德利哈瑪,他有點事出城去了,不曉得你們什麼事找他?」
沈芳伊和平明一臉詫異地互看一眼,這家店又小又不起眼,跟想像中堆滿骨董藝品的樣子相差甚遠,難怪他們怎麼找都找不到。兩人於是說明來意,年輕媽媽遂把家中親戚經營的旅館住址給他們,說她先生應該是介紹他們的朋友到那裡去。
平明迫不及待地拉著沈芳伊逃出可怕的大市集,跳上計程車,趕往新城的塔克串廣場。
「對了,真是奇怪,剛才你怎麼連殺價都沒有殺?」
「看得出來他們的生意不好,那年輕媽媽一邊看店一邊做加工,還要帶兩個小孩子,真的很拼,所以就乾脆一點,捧個場、幫個忙,多花點錢也無所謂。」
他愣了一下,意外的眼神中泛出幾許讚賞,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看不出來你這麼有愛心。」
「你看不出來的可多著呢。」她把剛買的黃銅懷表遞給他,感謝地說:「這個送給你,謝謝你幫我拖行李、拿東西。」
「下用了,只是要拜託你不要再買了,不然下次我們可能要攔卡車,而不是攔計程車了。」他覺得不好意思地把懷表推回去。
「平大夫,你真的很愛念耶。」她把懷表塞進他的背包裡,硬是要他收下,他也懶得翻出來推來推去,坦率地接受了。
土耳其人做事慢,開起車來卻是拚命三郎,計程車司機在混亂的車陣中見縫就鑽,他開得爽快,後座的乘客嚇得冒汗,最後總算是活著到達目的地,兩人匆忙付了錢,逃命似地下車。
「誰說台灣的計程車司機最猛,我看伊斯坦堡的才是世界第一。」平明一臉驚歎地目送揚長而去的計程車。
沈芳伊笑不出來,按著嗯心翻滾的胸口難過地說:「我……好像有點暈車。」
「撐著點,我們馬上就到了。」就像坐了一趟雲霄飛車,難怪她會暈了。平明扶著她,找到了那家小旅店。
經營旅店的喀西姆英文很流暢,他滿臉抱歉的笑容迎向剛進門的客人。「你們好,歡迎光臨本店,可是實在很抱歉,我們今天客滿了,沒有房間。」
「沒關係,我們是來找人的,找一個從台灣來、叫徐之辰的旅客,聽說他就住在這裡。」平明從口袋掏出照片給頭戴回教小帽、身穿西式服裝的店主。
「沒錯,徐先生住在我這裡,原來你們是徐先生的朋友,歡迎、歡迎。」喀西姆高昂的語調突然往下一掉,一臉可惜地說:「可是真不巧,徐先生前陣子跟兩個英國人去以弗所了。」
「什麼?!他走了!」一再尋人落空的沮喪加上身體不舒服,沈芳伊差點就哭出來了。
「以弗所?在哪裡?遠不遠?他什麼時候回來?」
喀西姆找了張地圖,指出南方、位於愛琴海沿岸的以弗所,兩人當場傻眼。不經多想就跟著剛認識沒幾天的外國人亂跑,這果然是徐之辰的作風。
來者是客,喀西姆熱情地請兩人坐下休息,女主人黛拉奉上熱呼呼的蘋果茶。
「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回台灣嘍!」
「不要,我一定要找到小辰哥。」都已經到這裡來了,怎麼能這樣就回去,由來愈是曲折,愛情就愈強烈甘美,一定是這樣的。
「怎麼找?」
「你自己說只要我乖乖聽話,就會負責把小辰哥找出來,你要說話算話。」她知道只要賴到他答應,他就一定會遵守諾言,而只要有他陪著,她就不怕了。
「你差不多一點,我沒有義務陪你萬里尋夫。」累了一天,他的火氣也大了。
「平大夫你……」一陣嗯心感猛地衝了上來,她話說到一半就彎腰猛吐,閃避不及地吐在他的腳上。
他一點也不在意她吐在他腳上,還一臉擔心地幫她拍拍背,不好意思地向主人道歉,店王夫婦請他們別放在心上,並親切地帶著他們到後面清洗乾淨。
平明憂慮地摸摸她發燙的額頭,推想這恐怕不是單純的暈車。
沈芳伊難過得想哭,不領情地打掉他關懷的手,「我又不是小狗,我不要讓你看病啦!」
知道她身體不舒服,容忍著她的小孩子脾氣,平明拜託店主人叫醫生,經過檢查,原來只是輕微的水上不服,吃點藥、注意飲食,好好休息一、兩天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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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四周環繞著精雕細琢的纖細列柱,構成了個饒富鄂圖曼宮廷風味的迴廊,正中的寬敞空間中擺放著一座華麗的四柱大床,蓬頂垂簾、輕紗圍繞,一起走進房間的平明和沈芳伊難為情地看著眼前的雙人大床。暑假旺季再碰上國際會議的舉行,整個伊斯坦堡的旅館從平價到頂級全都被訂空了,喀西姆熱心地幫他們問了好幾家同業,還是找不到房間,逼不得已,他們只好回到藍色清真寺這邊,一起住進這間比美蘇丹後宮的鄂圖曼套房。進房間一看,果然是氣氛十足,浪漫不羈的蘇丹後宮之夜……—
「床給你睡,我睡那邊。」卸下了一身的行李,平明認命地指著窗下的沙發長椅,尷尬地衝過去,背對著她躺下。
「晚安……」渾身沒力的沈芳伊爬上床,鑽進繡滿花草籐蔓的被子裡,頭一沾枕就昏昏睡去。
背後一點聲音都沒,平明轉身偷看,只見床上的她動也不動,再忍了一會兒,他終於還是放心不下地過去瞧瞧。
「哇,這麼快就睡死了。」這也難怪,吐到沒東西可吐,連喝下去的水、連同膽汁都吐了出來,再坐車從新城晃到這邊來,纖弱的她不掛才奇怪。
他探探她的額頭,還是有點燙,於是向櫃檯要了冰枕讓她敷上。
沈芳伊倦累得睜不開眼,感覺到額頭一陣清涼,舒解了難受的熾熱,緊皺的眉頭舒坦地鬆開,舒服地沉沉睡去。
凝望的黑眸中泛起深深笑意,眼眸深處湧起淡淡情意。她的眉毛很秀氣,睫毛很長,鼻子小小的,嘴唇柔柔的,明明是個大美人,個性卻像小孩子,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她睡夢中一個翻身,冰枕滑落一旁,平明趕緊幫她敷好,笑著走回窗邊睡下,沒多久就又不放心地過去看看,果然冰枕又掉了,結果一個晚上他來來回回地走個不停,一直到窗外的天色由黑轉灰……
一陣陣吟哦的祝禱聲打破清晨的寧靜。
「吵死了——」沈芳伊從睡夢中呻吟地醒過來,咕噥咒罵擾人清夢的噪音。
窗外還是一片灰白,誰這麼沒有公德心把收音機開得這麼大聲!她睡意尚濃地坐起,茫然地望著眼前陌生又華麗的房間·
「別吵……」
一聲睡意濃厚的低沉嗓音傳來,她循聲轉頭,看見一個男人就趴睡在她床頭,散焦的困眼倏匆大睜,驚愕地指著他,「你、你、你怎麼睡在這裡?!」
平明睡眼迷糊地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口齒不清道:「嗯,燒退了,沒事了。」說完,他半閉著眼摸回窗邊的長沙發上倒頭就睡。
她訝然地拿起掉落在一旁早就化成水的冰枕,跳下床地奔到他身邊,「難道你一個晚上都在照顧我?真的還是假的?」
「你比外面唸經的還要吵。」沉重的睡意急著將他拖進夢鄉,外面的吵、裡面的更吵,他痛苦地把困乏的臉埋進枕頭中。
「看不出來你這麼有愛心耶。」在飛機上他就沒怎麼睡了,又扛著所有的行李奔波了一整天,他應該很累了,竟然還這麼費盡心力地照顧她,她真的好感動喔!
「我的愛心昨天用完了,你再吵我就生氣了,還有,我在睡覺的時候不許出去逛街,再搞丟我就不管你了。」
「知道了啦!」她眉眼漾笑地看著他,看見那不夠細膩脾氣下的體貼溫柔,高興地想要給他重新打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