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星葶
「怎麼會這樣?」他實在不解自己的反常。
平時他心煩意亂時,只要靜坐就能滿心乎靜,而今日他卻是越坐越心亂、心煩,怎麼也靜不下來。
她受人調戲、欺辱,他氣怒地差點失手殺死那個人。
見她落淚,他會不捨,甚至感到心疼;看她失望,他覺得自己像是個殘忍的劊子手,親手斬斷她的希望。
為什麼他今日會如此地反常呢?
為什麼他的心會為了她而不平靜呢?
河神一直在心中問自己這個問題,可直到東方的天際露出了魚肚白,他依然想不透,猜不透。
第七章
當東方的天際露出一線曙光,青汾河畔的宅院立即消失不見,像是蒸發在空氣中一般。
楊楨一夜沒睡,對自己忽然坐在大石上也沒有絲毫的訝異。
昨晚河神已經說過了,那棟宅院是他變出來的,天一亮法術就會失效。
所以當眼前的傢俱變成樹及石頭時,她仍是一臉平靜,一點也不驚訝。
她勉強眨了眨因一夜沒睡而略顯腫脹的眼皮,起身走到河邊,雙手掬起冰冷的河水潑臉,想驅走幾許疲憊。
一碰到冷水,楊楨整個人立即清醒不少。
用袖子拭去臉上的水珠,她抬起頭來望了望四周的景色。
她在這兒待了兩夜,若說離情依依,那未免也太矯情了,不過,她是真的捨不得離開這裡。
當她決心代替杏兒當祭河神的新娘時,她眉頭沒有皺一下,甚至對於離開上生土長的村子及家人,也沒有這樣愁緒。
她沒有料到,她竟會對一個只待了二天的地方依依不捨。
不捨也得走,畢竟,這兒不是她該留下來的地方。
她知道東月村是在河下游一點的地方,所以,只要她沿著青汾河走,一定會回到村子裡的。
天尚未亮,楊楨立即拖著沉重的步伐,沿著河畔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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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做什麼?她要去哪裡?
天一亮,河神立即自動隱身,所以他看得見楊楨,而楊楨的肉眼卻看不見他。
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他覺得今天的她異常地古怪。
河神不放心地跟著她,一方面是保護她,另一方面是阻止她做傻事。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他無法解釋這股由心底深處所發出的感覺,也許因為他是神仙,對四周的人事物有敏銳的預感,而今天他一看見她,就感覺她怪怪的,而且一定會做什麼傻事。
跟著她走,他知道她要去哪裡了。
這是往東月村的方向,她肯定是要回東月村。
她回東月村做什麼?難道她不知道回村子裡只有死路一條嗎?
河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一個旋身,變了個凡身,和凡人一樣有實質的形體及影子。
「妳回村子做什麼?」他在她的身後開口。
聽見熟悉的聲音,楊楨立即轉身回頭。
「你……」她心中無比地激動。
她原本以為要見他只能到河神廟看他的金身了,沒想到她竟然還能再次看見他,就站在眼前。
「妳不要那麼傻,妳回村子只有死路一條,改變不了什麼的。」若是憑著一己之力就能改變,那麼也不會有那麼多無辜的少女受害。
「是生是死,對我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她幽幽地回答。
除了她知道自己還活著之外,其餘的人一定以為她失蹤,久而久之眾人就會以為她死了。
一個在世間沒有人知道其存在的人,是生亦是死,已沒有什麼兩樣。
「妳是生是死,怎麼會不重要呢?」對別人而言,她的存在也許不重要,但對他而言,她是重要的。
她是村民獻祭的新娘,她若是死了,他就是間接害死她的兇手。
「自從我救了妳的那一刻起,妳的命就是我的,誰也不准傷害妳,包括妳自己。」不知不覺,河神的話中透露出對她的佔有慾。
「你……」聽了他的話,楊楨不知所措地別開了頭。
「我早就跟妳說過,活著回去的新娘等於被河神退親,表示她是不貞潔的,所以河神才不收,對付一個不貞潔的女人,村民會將她活活淹死在豬籠裡。」
「我知道。」
「既然知道,妳為何還要回去呢?」他不相信她會蠢到自找死路。
「我在賭,也許我的運氣會很好,不會死也說不定。」
「妳實在太天真了。」河神索性清楚地告訴她,省得她繼續執迷不悟。「世上不會說話洩露秘密的就只有死人,為了要封她們的口,就只有處死她們。只要她們一死,就死無對證,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通天法師的惡狀。」
望著河神,楊楨等他繼續說下去。
「祭神的新娘本來就沒有一個是清白的!」
「你騙人!」對他說的話,楊楨壓根兒就不相信。「是你!一定是你先玷污了她們,然後再將她們送回去,眼睜睜地看著她們為你而死,隱瞞你色慾熏心的事實。」
「妳不要血口噴人,我才不是這樣的神。」對於楊楨的指控,河神十分地氣怒,一氣之下,他將事實脫口而出。「玷污她們的不是我,是通天法師。」
「你說什麼?你再說清楚一點!」
既然已經說出口,已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
「每個祭神的少女在祭神的前一天都會被通天法師召見,明的是說要交代祭神的要事,暗的是通天法師想要一飽自己的慾望,在那一天夜裡,他強行佔有每個要祭神的女子,我知道這件事後,就不再將她們送回村子裡,我抹去她們的記憶,將她們送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們的地方,讓她們重新生活。」
「所以,你那時才會說要將我送走。」她知道原因了。
「對!」
想了想,楊楨覺得有件事不對勁。
「為什麼我沒有被通天法師召見呢?」她不是想讓通天法師召見,她只是不解而已。「難不成因為我是祭神當天才充當新娘子,所以才沒有見到通天法師?也不對,因為杏兒好像也沒被召見啊!」
她不知不覺地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雖然她的自言自語沒有什麼頭緒,但是河神還是聽出了個端倪。
「誰充當祭神的新娘啊?」他忍住火氣,小聲地問。
「當然是我啊!」
聽了她的回答,河神怒火中燒,氣得他恨不得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別人是躲都來不及,妳卻是自告奮勇搶當祭神的新娘,我真懷疑妳是不是瘋了。」要是他救遲了,她就要一命嗚呼了。
「還不都是你害的,無緣無故娶什麼新娘嘛!」若不是為了要阻止他,她才不會冒這個險。
「哼!自己想搶功就說一聲,別把罪名推到我身上,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說過要娶新娘。」
「難道你都沒錯嗎?」
河神瞪大眼,「我有什麼錯?」
「要不是你一直不肯顯靈解說一切,哪還需要我這麼犧牲啊?」
「哼!牙尖嘴利,死的也給妳說成活的了。」河神故意轉頭不看她。
「哼……怯怯弱弱,你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楊楨也撇開頭不理會他。
過了好一會兒,二人同時大笑出聲。
「你笑什麼?」
「妳笑什麼?」
二人不約而同地問。
「我笑我自己,都已經是個神了,卻還和妳這個凡女鬥嘴,老是逞口舌之快。」河神老實地說出他心底的感受。「那妳呢?妳剛剛又笑什麼?」
「沒有啊!」她搖著頭繼續地笑著。
「說!」他不喜歡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說就說,不過要先說好,你可不准笑喔!」
「不笑就不笑。」河神不覺得有什麼可以令他發笑的。
「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和杏兒都長得太醜了,連通天法師也看不上眼,所以我們才逃過他的魔掌,這樣看來,長得醜也不算壞事。」
他知道,雖然她表面上說得很輕鬆,但是她的心此刻一定正在淌血。
試問,世上有哪個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河神覺得很奇怪,為何自己會瞭解她那笑臉後的脆弱及心酸呢?
還來不及細想,河神一個箭步向前,將楊楨擁入懷裡。
「傻瓜,妳一點也不醜!」
比起那些空有容貌卻十分無趣的女人,他反而還比較喜歡她,而且看久了,只要她不哭的時候,也沒有真的很醜。
原本故作堅強的楊楨,在聽了河神的話之後,堅強的面具全都崩潰了。
「我……」他的安慰令她的眼淚感動地奪眶而出。「你不要……安慰我……」她抽抽噎噎地說著。
這是安慰嗎?若只是安慰,他根本不會有不捨的感覺,更不會心疼地將她擁入懷裡。
「這不是安慰!」河神的心裡非常地明白。
楊楨非常有自知之明,她一心以為河神說的話只是安慰她罷了。
雖然有時候他說的話比刀還銳利,但是她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心中一點惡意也沒有。
「謝謝你。」楊楨退離他的懷抱,滿心感激地說。
她一離開,他的胸口立即出現空虛感,他好想再度將她擁入懷裡,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