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之秋
「明明,妳沒事吧?」
「有事!我……我怕黑啊!」聽她的聲音,好像都快哭了。
那怎麼辦?他突然在胸前的襯衫口袋裡摸到了他平時慣用的打火機。
「你……你可不可以進來……陪我?」她雖然知道這個要求有些不合理,但她是真的很害怕。「你……你可以站在浴簾外面……」
然後,浴室的門被打開了,一道雖然微弱,但勉強可見的火光讓明明稍微看到了四周。他在浴簾外,用他的打火機代替了燈火。
確定了他在外面,她再度扭開水龍頭。這裡用的是電熱水器,停了電,自然也就沒熱水,她忍著,快速地用冷水沖去身上的泡沫。不知為何,雖然他在浴簾外讓她安心,心卻也跳得好快。
本來是想離她離得遠遠的,然而此刻,他卻與她僅有一簾之隔,他趕緊轉頭,努力讓自己別去想。
水龍頭的聲音停了,換上衣服,她拉開浴簾。「我……我好了。」
「嗯。」他不敢多看她一眼,怕自己會……把持不住。「我們出去吧。」
她腳一跨出去,就撞到洗手台,叩的一聲,她的頭親了一下鏡子的側面,使鏡台匡的一聲掉了下去,鏡子碎了一地。
「別動!」他說。「現在一地都是碎片,妳別動……」唉!他無奈,收起打火機,走近她身邊,深深歎了口氣,然後,將她橫抱起。
「喂……」她想抗拒,卻又沒有力氣。
「妳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妳不會想赤腳從碎片上走過去吧?」
她不語,只好任由他抱出浴室外。
「妳身體好冷……妳沒事吧?」他溫柔地問。
「沒事,只是剛才洗了冷水。」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
他抱她上床,然後替她蓋上了被子。她的手仍是冷的,他坐在她身邊,握緊了她的手。
她從自己的手心接收到他掌心的溫暖,此時的她,已顧不得男女之防了,剛才洗了冷水澡,她真的好冷,她像個凍壞了的孩子,拚命找尋著任何溫暖。她任自己的手讓他握著。
一種親暱在彼此之間流動。或許是兩人都偷偷地告訴自己現在是非常狀況,所以這一次沒有誰掙扎,也沒有誰逃避,任由感情一點一滴地加溫起來。
「你說故事給我聽好不好?」因為停電,四周顯得更安靜了,靜到她會想起太多太多的牽掛。她把身體更移近他一點,試著去感覺他身上的溫度。就一次吧,就這麼一次讓她靠在他身邊。
他調了一下姿勢,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她沒有掙扎,反而抱著他,他感覺有點驚訝,也有一點點不知所措。
「說什麼?我只會罵人,可不會說故事……」他也試著讓自己別想太多,嘉慧、鍾叔,甚至是偉傑……他全不想去管了,只想在這樣的夜晚裡,好好地抱著她。
「那說你自己吧,比如你小時候……」她輕輕地說。
「我?」殷楚生覺得自己的身世實在乏善可陳。「我是孤兒,讓鍾叔扶養長大的。」
她笑了出來。這個男人真是一點說故事的細胞都沒有。「那你完全不記得你父母了嗎?」
「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不要我跟我媽了,後來我媽也病死了,就這樣。」他簡單扼要地說,聲音聽來倒是十分平靜,像是在講述一件新聞似。
「我也是孤兒。」她的思緒開始飄了起來。「我爸媽相繼過世,接著我被我外公趕了出來--」她頓了頓,「然後我跟過我兩個阿姨、兩個舅舅,後來才是我姑姑把我接去住。」
怎麼,現在兩人是要比慘的是不是?但是聽了她的話,還是讓他心裡一緊,更抱緊了她。
他的懷抱好溫暖,她完全不想離開,如果可以就這麼一直躺著,那該有多幸福……她的意識逐漸模糊,睡意再度襲上她。
過了好一會,他才發現她又睡著了。他搖搖頭。她安安穩穩地躺在他懷裡,像是一點都不怕他會把她給吃了。
可是他不同,他卻覺得自己的慾望正一點一滴被她喚起。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地壓下腦中奇怪的遐想,然而在理智與情感的交纏中,他竟也迷迷濛濛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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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休息了一天,精神回復了許多,兩人也準備回台灣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向旅館退房。這兩天,楚生為了照顧明明,跟明明同睡一個房間,可能是這樣,旅館的服務人員才會用曖昧的眼光看他們。
「先生,你跟你女朋友要走了嗎?」旅館的服務人員用英文問。
殷楚生只是淡淡地笑著,態度很從容,沒有回答,只是等著結帳。
明明就沒那麼自在了。她看看殷楚生,這傢伙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
「嘿!我們……我們……只是朋友……」她用蹩腳的英文努力地想要澄清這個「誤會」。
「喔,女朋友!」服務人員還特別在「女朋友」上加重了音節。「我明白的。」
「不,不是女朋友,我們……」她拉住他,然後用國語問:「普通朋友英文怎麼說?」
他說了一個明明沒聽過的單字,明明不疑有他,立刻學起來轉述給眼務人員聽。服務人員一聽,立刻打了打自己的腦袋。「對不起……」服務人員仍是用英文向她說抱歉。
哼哼!終於知道錯了吧,明明有點得意著。
「我明白了,殷先生殷太太,帳已經結完了,你們請慢走……」服務人員客氣地用英文回答。
明明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對勁,仔細地把話反覆想了想,才知道服務人員剛才說的並不是她想的。
他怎麼會誤會她是他的太太咧?她一把捉住殷楚生,「你剛剛說的那個單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殷楚生見她終於發現不對勁了,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是柬埔寨的方言,老婆……」
我咧……「殷楚生!」她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羞,臉竟然紅了起來。「你戲弄我!」
「妳把我的新娘拐跑了,我這樣小小整妳一下,不過分吧?」他算是很有度量了好不好。
哼!明明偏過頭去不理他,雙手抱胸,一副不想走的模樣。
「走吧,『老婆』。」他繼續用方言叫她。並且拉著她的手,離開旅館。
討厭!誰是他老婆!明明仍在這個小細節上計較著,卻沒發現,她的手早已經讓他給牽著了。
事實上,兩人都沒發現,他們的舉動比之前更親暱,眉宇之間總有一種屬於情人之間的默契,像是已經在一起很久很久了的情侶般。
直至出了中正機場大門,兩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明明愣在那。她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但……
但她卻好懷念幾個鐘頭前漆黑一片、卻躺在他懷裡的時光。
「怎麼了?不認識路了?」殷楚生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但眼光卻有一點不同,可是不同在哪?她說不上來。
她向自己解釋了好幾次,那晚是他同情她,才會那樣抱著她。她想,換了是別人,他應該也會這麼做的……吧?
但她卻不確定換了另一個人,自己會不會那麼渴望被一個男人那樣擁著。
「回家吧,發什麼愣。」他輕輕拍拍她的頭,就像從前她捅了什麼紕漏時,他也會拍她的頭。他老嫌她腦筋不清楚,多拍幾下說不定會靈光些。
可是……她老是覺得他現在的舉動跟之前就是不一樣。
她不語,好像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什麼答案來,只能悶下吭聲地隨著他取車,然後回家。只是,在路上,她都默不作聲。
殷楚生先送她回家。一開門,天哪!客廳滿目瘡痍的景象讓她錯愕不已。
「呵……這下有得收了。」她無奈地傻笑。
「怎麼?既然有本事做,就要有本事收。」殷楚生趁機教訓她。
「誰說我沒本事收!」他看扁她嗎?她不服氣地答道。
「是是是!妳最有本事了!,」他忍著笑,然後捏了捏她的臉。真奇怪,她就是不喜歡他激她,每次才說個幾句就惹得她反唇相稽。不過對別人卻又不會這樣。
他觸碰她的臉讓她覺得心跳加速,她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暈眩感特重。
叮咚!門鈴聲響起,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我去開門。」她飛也似地想逃離他身邊,然後像說給自己聽似地:「說不定是嘉慧……」
一開門,並不是嘉慧,來者冷著臉進來了。
「鍾叔……」明明沒想到自己才一回來,鍾叔就來看她了。
鍾道成冷哼一聲。「妳捨得回來啦!」天知道他在台灣頭髮都快急白了。
明明點點頭,心裡竟有些……心虛。
「鍾叔。」楚生臉上也有那麼點心虛,卻也多了份堅決。
鍾道成對著滿屋子的凌亂皺眉頭,然後找到一個可以坐的地方坐下。
「妳說,妳跟嘉慧到底是怎麼回事?!」鍾道成不講還好,一講,火氣又冒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