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朱恩
「什麼事?」
盧守義笑咪咪地,伸出沒有握著方向盤的左手,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以一種極親暱的姿態輕握住她平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尖慰貼著她裸露在外、如絲緞般光滑的小麥色肌膚。
「我真的好高興,你終於肯在別人面前,公開承認我是你男朋友了。」
聽到他這麼說,柴漢慈望著他的面孔,勉強一笑,隨即別開臉望向窗外,心裡有一種不怎麼愉書,甚至帶點厭惡的感覺,敷衍地回答:
「是嗎?」
如果不是他恰巧選在那種時候打電話來邀約,或許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將他列入「可以更進一步的朋友」的範圍內。她對盧守義自始至終沒有半點異樣的感覺,而他在她眾多男性朋友之中,身家條件也排不上第一流,不過貪戀女色的程度倒是可以列為其中的佼佼者;她從來不曾給過他任何機會,除了這次不理性的決定。
因此,她決定為自己留條退路,帶點撒嬌的語氣,半真半假地說:
「不過你可別高興得太快,接下來我還要觀察你的表現呢。如果表現不好,我可是會將你除名哦。」
盧守義哈哈笑著,握著她的手掌收得更緊了。
「沒關係,能夠得到你的垂青,就算只有一天,我也滿足了。」
「看不出來,你這麼容易滿足啊!」
柴漢慈調侃地扯扯嘴角,心裡卻不由自主地想到安奉巖。他不會呆想曾經擁有而已,他要的絕對是天長地久;而她這個已經不懂得什麼叫愛情的女人,又怎麼能給他所要的幸福呢?
所以離開他是對的,再任由感情發展下去,只有苦了自己、害了別人。安奉巖是個好男人,而她是眾人眼中的壞女人,這樣的結合不被祝福,她可以無畏於流言,他卻不見得能承受這種壓力。
只要曾經擁有,也是一種幸福吧?柴漢慈回想起過去和安奉巖相處的時光,唇畔不禁浮現一絲甜蜜的笑意,原本就已經極美麗的臉龐,更顯得溫柔動人,看得一旁的盧守義魂不守舍、心猿意馬,險些忘了注意路況,當然更不會去在意她一反常態、默然無語的表現,只想著要趕快抵達目的地,期待能夠在更親暱的氣氛下一親芳澤。
而柴漢慈會答應這個邀約的主要目的,就只是為了想讓安奉巖生氣,進而離開她,而至於對象是誰、去哪些地方,盧守義雖然在電話裡有提過,但是她那時心不在焉的,也沒有仔細記著,聽過就算,所以當轎車在一家KTV店前停下,柴漢慈跨出車門,抬頭一見到看版招牌上閃閃發亮的大字,她的臉色倏地變了。
「怎麼會是這裡?」
她震驚的反應讓盧守義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過為了討好她,不問緣由就陪笑著解釋說:
「這家KTV經營很多年了,規模大,又開了很多家連鎖店,設備和服務當然都很好啊!不過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立刻換地方,你覺得怎樣?」
對於他的好意,柴漢慈只是很勉強地搖搖頭。但是看著站在大廳門口的兩位二十來歲的服務生,她卻開始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順暢了。
經過安奉巖的提醒,她已經回憶起和安奉巖在KTV裡第一次有了交集時的情緒,也記起那家店的名字,可不就是這間「大型連鎖而且經營多年」的KTV嗎?
因為這個巧合,多年前,年少的安奉巖那帶著屈辱、憤怒、壓抑的複雜眼神,再度躍進腦海裡,然而這時柴漢慈忽然發現,那眼神竟是驚人地熟悉,因為就在二十分鐘前,她才從他臉上再次親眼目睹。
想到自己竟然帶給他類似於遭人無理毆打卻不能還手的心情,也許還要傷得更深、更重,只是因為他喜歡上她,所以一顆真誠的心,才會毫不設防地任她打擊至重傷。一想到這裡,對於自己的行為,柴漢慈心裡突然覺得後悔、好難過,想著、想著,眼眶竟然不自覺地有些發熱了。
啊!不能這樣!不是才說長痛不知短痛,要熬過必定會有的陣痛期嗎?
對於自己再度因為安奉巖而想要流淚的反應,柴漢慈內心十分震驚,開始惱怒自己不能克制的情緒。像是為了想要證明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逕自率先跨步走進店裡。
會克服的,她一定要克服!柴漢慈對自己深地期許著。
可惜事與願違。即使盧守義就在身邊,還不時親密地攙扶她,對她笑、和她說話,曖昧地摟她的肩、攬她的腰,柴漢慈還是無法將心思完全抽離對安奉巖的記憶裡。望著店裡的裝潢擺設,柴漢慈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安奉巖向她描述他在KTV裡打工時發生過的趣事,是如何讓她開懷大笑;也想到多次他坦誠相對,傾訴自己堅強外表下的柔軟心情,以及一定要出人頭地的決心,而她又是如何覺得感動與共鳴。
為什麼?為什麼彷彿每一件事都可以和安奉巖扯上關係,讓她想起他的好呢?
沮喪加上逃避,進入包廂後,柴漢慈強迫自己投入盧守義和朋友之間的說笑,顧不得自己因為情緒不佳而未進食的空腹狀態,當盧守義和朋友們勸酒時,她拿起杯白蘭地就一飲而盡,竭力表現出十分開心爽朗的模樣,期待在交際場合裡,能夠讓她移轉注意力、專心應對,不再苦苦自尋煩惱。
然而喝了兩杯酒,再點了兩首歌之後,奇跡似的,在盧守義和朋友們談論到令她感興趣的話題之前,柴漢慈卻突然發現,酒精入腹之後,熱熱的感覺很快就蔓延到全身,在覺得暖和的同時,更驚詫地察覺到自己原本煩亂的心跳,竟然逐漸緩和下來,情緒似乎也平靜許多,理智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了。
嘿,想不到喝酒也有等同於抽煙的功效,能讓她鎮定下來。
這項發現,讓柴漢慈嘴角邊不禁浮現滿足的微笑。她的酒量向來極佳,不怕醉倒,所以在聆聽他人談笑間,她同時也開始不自覺地拿白蘭地當成飲料,小口啜飲著,漸漸地,一種慵懶的感覺逐漸升起,看著身邊人們的談天說笑、又唱又跳的狂熱,柴漢慈竟有些置身事外的超然感覺了。
就在自斟自飲之間找到樂趣後,不知過了多久,柴漢慈突然驚覺到坐在身邊的盧守義,以一種誇張的姿態從沙發裡跳起來,抓過麥克風、站直身體,等大家的注意和都集中在他身上之後,才大聲說法:
「……嘿!有件事今天我一定要告訴你們。大家聽好了,現在我有女朋友了!垂涎她大半年,現在她真的答應做我女朋友了!」
一句話出,頓時群情嘩然!柴漢慈還來不及阻止他再發表驚人之論,那些朋友們就大聲鼓噪起來了。
「真的假的?會有人願意做你這匹大野狼的女朋友?」
「哎喲,看不出你挺有兩下子的嘛!還拐得到這麼如花似玉的女朋友,難怪今天走路都有風了,還敢遲到!」
「真是天大的喜訊啊!你終於可以擺脫可憐王老五的身份了,該好好喝它幾攤慶祝才對!」
「對!說得對極了!」盧守義笑咪咪地舉手要他的朋友們稍安勿躁,接著又高聲宣佈:「我是應該要好好敬我的女朋友一杯,表示我的心意!」轉頭對柴漢慈捧起酒杯,故作瀟灑地對她晃晃酒杯:「乾一杯吧?」
一下子從置身事外被拉到注意的焦點裡,柴漢慈有些錯愕,根本不想承認的,但是盧守義端著酒杯正等著,而他的朋友們又吹口哨、又用力鼓掌,更少不了擠眉弄眼,氣氛熱烈,像是要普天同慶了,所以她也不好否認,只得微笑著和盧守義乾了一杯。不料這一杯喝完,盧守義的朋友們又紛紛叫嚷起來:
「哎呀,看不出來柴小姐這麼能喝咧!來來來!我們也來乾一杯,我和守義情同兄弟,以後你我就是自家人了!」
「是啊,現在起我們要改叫你大嫂了!大嫂,我敬你!」
「我也來!咦?你們小倆口怎麼距離那麼遠?靠近一點啊!柴小姐,在我們面前什麼親熱都不用忌諱的,我們會當作沒看到,哈哈!」
柴漢慈只是以笑容作為搪塞,裝出忙於喝酒而無暇應答的模樣,周旋在那群男人間;酒喝得愈多,就愈覺得懶洋洋地很舒服,所以她也就順勢一杯接著一杯,喝得不亦樂乎。
而衝著朋友們的取笑,這時盧守義索性一屁股就在她身邊坐下,藉著酒膽,伸出雙臂就緊緊抱住了她,得意地對朋友們抬起下巴——
「怎樣?嫉妒嗎?」
「哎唷,嫉妒死了!」
「誰羨慕這一套托兒所級的啊?親一個才算數!」
雖然由於經歷的關係,柴漢慈對男女間肢體上的碰觸並不是那麼在乎,但是對於盧守義突如其來的擁抱,還是不甚樂意。正想掙脫他的懷抱時,忽然看見他竟然當真要在朋友面前逞足威風,湊嘴過來要親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