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雅史
「我希望你能留下來,但——不可能是吧?」顏如玉悵惘道。直覺告訴他出事了,心中突然忐忑不安,在算不出個所以然的情況下,他必須立刻動身前往魏州一探究竟,不能再三擱下去,雖然他有把握龐天不會傷害玉瑕,但讓她一個人落單,仍是不甚妥當!
是他失算了嗎?是他輕忽冥冥之中無法預知的變數影響,以至於換得此刻的心焦與懊惱?
「珍重。」不再贅言,仍是瀟灑自若的超脫飄然。旋身上馬,他風輕雲淡地望了對方一眼,然後策馬離去。
顏如玉即使心中滿懷不捨之情,也只能螓首低垂地怔忡著,無法再說出任何挽留的一言語……
果真是情緣難了。
天靈蓋的開啟,連續了前世的記憶,也解開一直以來費解的情謎,
此刻,白玉瑕的思緒極度混亂。四個名字,同一情緣,牽牽繞繞。理清前因後果,卻陷入了一片更深的情感迷霧中。她不僅發覺自己從小根深蒂固的信念拘泥得可笑,甚至對自己油然而生的情感感到失落、沮喪!
原來,她白玉瑕的生命只是孫弄月生命的延續;只因要成全他一千多年的追尋,所以她必須以相對的心境迎接他?而他對她的情有獨鍾,也是基於她是孫弄月的重生,才有幸獨得他的青睞?若非如此,是否她早該命喪於龐家五兄弟的手裡,而不是蒙他所救?再說,她和孫弄月性格迥異,她的前世和鄭子禹若能終成眷屬,這輩子,她和他就不可能有邂逅的機會,更不會有所交集;即使相遇,都只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罷了。這麼說吧!撼動他心靈的女人,不是她白王瑕,而是嬌俏可人的孫弄月,只因為他無法得償所愛,所以才不顧一切地追尋到今生,一續未了的情緣!
這——就是事實4使殘酷,即使傷人,她都必須接受。她,只是一個女子的替代品!
歸咎起來,她的心動,就是換來這樣的答案。能算是嫉妒嗎?是的,她的確嫉妒,即使孫弄月是她的前身,她仍是嫉妒。
情愛,是最絆人心的東西,女人尤甚。如今,她也墜入這不可避免的枷鎖中了,清心寡慾的世界似乎己變得遙遠,任靈魂無所依戀的飄蕩更足無望的希冀,陷落就是陷落了,想自拔?難……
「看來,我解除你多年來的疑惑,卻又令你產生不同的掙扎。」山叟老人突然出現在白玉瑕身後,彷彿洞悉一切的語吻道:「早料到你們小兩口還有得磨,唉!真是癡男怨女啊……
「我不懂——為何他的外表沒有絲亳的改變?」白玉瑕望著山叟老人,提出第一個問題:「我不再是孫弄月了,我就是我,一個屬於白玉瑕的軀體,完完全全的,絕對沒有絲毫孫弄月的影子摻雜。我奇怪的是,他看起來……似乎沒有太大的差異——」
「你說你不是孫弄月,但你們的靈魂和本質是相同的,所以我那個傻徒兒才會找到你。至於他的外貌沒有改變的來龍去脈,你自個兒去問他吧!」山叟老人露出神秘的笑容,莫測高深地回望她。
白玉瑕沒有搭腔,氣氛頓時一片靜默。
「想不想聽聽鉅龍城最後的結局?」山叟老人興味盎然的提議。
「我想它總是逃不出破敗的命運吧!經歷數次的改朝換代,鉅龍城照理是不存在了。」白玉瑕理智地道出見解。「你爭我奪,仍是逃不出生死的命運安排,世事不過如此,我又何必問結局究竟如何,豈不多餘!」
「你真不好奇孫定山的結局?他總是你爹,你沒有興趣知道?」山叟老人此刻笑得天真爛漫,像個孩子似的。
「許多悲劇是固執造就而成的,如果我猜得沒錯,他並非善終。」白玉瑕也不諱言。
「聰敏的姑娘!」山叟老人讚賞的笑容。「孺子可教,好!太好了!」
「我不明白,老前輩既為修道之人,為何會任你的弟子沾惹塵世間的情感?我以為無慾無求才是修道者的最一高境界,可是老前輩您並沒有給我這種感覺。」
「沒有什麼事是絕對是,是你太拘泥為行為設限,其實,得道之人反而是自由之身,總有一天你會瞭解這種感受。」山叟老人輕撫著花白的眉須,緩緩地開口:「還是沒想通嗎?他現在大概人已經在魏州了。在龐天那兒找不著你,又算不出所以然來,我想他現在心裡一定七上八下!」恢復慣有的神色。「有趣!真有趣!」老人笑得開懷。
白玉瑕已漸習慣山叟老人孩童般的心性,不再有所質疑,只是靜靜地望著對方,等待下文。
「你原本的目的地是涼州吧?」
「你知道?」白玉瑕不免吃驚。
「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山叟老人滿意她的反應。
又是一個來歷不凡的奇人異士!白玉瑕心中暗忖。
「老前輩,你認為我鑽牛角尖嗎?」她沉吟了一會兒:「也許我和孫弄月的本質和靈魂相同,但我是我、她是她,我認為——他的真心只針對孫弄月,至於我,充其量是替身罷了。」不知為何,她感到心中涼颼颼的,有些空泛。「記憶中,我能感受到他對孫弄月的強烈情感,強烈到令人想落淚,我真的體會得出。可是我到底不是她,我沒有那種為了伴侶而毅然決然拋諸一切的熱情,現沒有源源不絕的柔情萬種,坦白說,我追求理智平靜的生活,重視自由自我的人生,絕沒有孫弄月的浪漫情愫,更沒有她愛憎分明的性格,所以……」
「所以,這就是你心中最大的癥結所在。」山叟老人接口道。
「我不知道,或許是吧!」這樣的感覺很陌生,對我而言,我需要時間來適應它。」她的神情有著明顯的寥落失意。
「別想太多,正視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嗎?」老人諒解的目光似是鼓勵她。「他會找到你的,很快!拖了一千多年,是該有個結果的時候了。」
「一千多年……」白玉瑕思忖著數字背後的真相。
「你會讓他失望嗎?」有些故意,有些捉弄人的口氣,山叟老人問道。
白玉瑕注意到了,面色迅速一整,她反問:「不是沒有你不知道的事?」眉目之間,透出了幾許玩味。
「答得好!」老人讚賞地看了她一眼:「去吧!到了涼州,你會得到你要的答案!」
白玉瑕沒再接腔,陷入完全自我的思緒空間裡。
半晌,當她回神後,才發現山叟老人不知何時離開了她的知覺範圍:「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十章
白玉瑕自進入涼州,見城內除了軍隊之外,還是軍隊。所有的男丁大多編入部隊,一些沒用的老弱婦孺則全都被移到城外人事農耕,或在水草地帶從事放牧工作。
涼州土壤肥沃,農產物多,出城便是一片美麗的耕地,不愧號稱河西第一穀倉,而附近所產的馬,更是天下第一良種,所謂『涼州名駒為天下之饒』是人駒知的古來名馬產地。
一路穿越荒涼沙漠來到綠油油之地,心境上多少是有些舒緩而適意的。她並不急著尋找答案,只是順著在蒼涼之中綠意盎然的涼州,襯著自己寥落的心情,感受短暫的怡然自得,即使寂寞,也是一種耐人尋味的寂寞,更是一種形而上的孤單。
從商末到唐朝,有一千多年的時間。是怎樣的情感,能夠延續不變質?是怎樣的性格,能固執到經得起漫長時間的考驗而不被吞噬?
人之所以奧妙難懂,的確其來有自!
不懂啊!以她如此淡漠的性情,如何承受他濃烈的深情?
或許,就某種程度而言,她對他負了心。
抽絲剝繭後的檢視,無論是無心或有意,她都必須承認,因為自己違心的逃避,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他深執不悔的心。
算起來,她也是個殘忍的女人,傷人又傷己!
想起山叟老人的戲言,白玉瑕心頭又是一怔。
鄭遠祈真的會到涼州來找她?
白玉瑕心念一轉,突然覺得沒有把握。坦白說,她雖然在意他對孫弄月的深情,但要她放棄他,她——做不到!
這也是她心中一直矛盾的情緒。
真是好難!
一望無際的平原,處處耕耘得井然有序,平原到處都可看到漸漸萌芽的樹木挺立著。白玉瑕面對這個無垠的景致,似乎已暫時撫平她胸口鬱悶的窒息感。
吁了一口氣,她不願再深想,只凝望眼前遼闊的一切,感受靈魂飄蕩在塵世間的渺小和無知,告訴自己介懷太甚,只是愚昧自己,徒勞傷神罷了。
無論是否能再見到他,她都必須調整自己的心境。她也許內心有些執著,但絕不會在行為上表現出來;動心與不動心之間既然已有取捨,縱使交心,她也不能表現得反常熱烈,那不像她——慣於淡漠無情的白玉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