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綠喬
「算妳猜對了,的確什麼事也沒發生!」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什麼?」銀芙的眼睛瞪得比他的還大,「公子,你還真是坐懷小亂呀,莫非身染什麼疾病,中看不中用了?」
「呸!」慕容遲狠狠地敲了她一記腦門,「少胡說八道!」
「那到底是因為什麼?」
「因為妳家公子我高風亮節,從不做那種苟且之事。」
「男歡女愛,你情我願,又不是壞事。」銀芙嘖嘖搖頭,「看來公子你還是太害羞了,我該對你們下些春藥才對。唉,可惜了,好後悔啊。」
「妳敢!」又是一聲驚天怒吼,「還不去幫曲姑娘更衣,把人家送回莊家去!」
「好好好,這就去,」她聳聳肩,「沒想到公子你生起氣來還滿嚇人嘛!」
「哼,看到忘恩負義的人,我怎會不生氣?」
她眉一挑,「誰忘恩負義了?」
「妳呀,口口聲聲說我是妳的救命恩人,要好好報答我。如今不報答倒罷了,我囑托妳的事不好好辦也罷了,怎麼反倒算計起我來了?」
「公子囑托我的事?是指要我騙曲姑娘你不喜歡她的事?」
「哼,明知故問。」
「那麼公子知道我為何沒有遵照你的吩咐辦事嗎?」她忽然嚴肅道。
「妳們這些瘋丫頭,平時就最喜歡惡作劇,這一次當然也是想戲弄我嘍!」
「我們在公子眼中就這麼惡劣嗎?」銀芙搖頭歎氣,「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公子你好,你信嗎?」
慕容遲一怔,剎那間忘記了責罵。
「我做的這一切,也是因為實在同情紗紗姑娘。」
「同情?」
「對呀,她實在可憐,這個世上似乎沒有人希望她跟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她的姊姊不允許,她的情敵莊小蝶不允許,就連她的心上人你也不允許,我看不順眼,打抱不平,可不可以?」
「呵。」慕容遲一時之間無言以對,無奈地一笑。
「我曾經以為這世上沒有哪個女子能配得上公子你,但當我看到曲紗紗,我覺得至少把你交給她,我和素素她們可以放心。」
「她有這麼好嗎?」慕容遲忍俊不住,「好到足以讓妳們『托孤』?」
「首先她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其次,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更難得的是,她是一個不會撒謊的女孩。」銀芙道,「我記得那天在茶樓,當你要吻莊小蝶的時候,她雖然傷心,但仍舊默默地離開了,這更說明了,她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
「其實這樣的女孩世上有很多吧?」
「但有一點,別的女孩無論如何也爭不過她,那就是,公子你愛她!」她凝視他的眼睛,道出最終答案。
「呵,我愛她?」慕容遲避開她的目光,「妳總是這樣說,說得我都以為自己愛上她了。」
「銀芙並非平空胡說,別忘了,銀芙六歲開始便學琴,琴聲中的種種情感,我一聽就明白。」
呵,看來,那天他真不該當著她的面撫琴,讓她把他自己都不確定的心思統統都聽去了。
「唉,看來公子你比紗紗姑娘更可憐,」銀芙努努嘴,「至少,她知道自己要什麼,而公子你,連自己要什麼都不知道。」
是嗎?他真的這樣懵懂無知嗎?或許他的確可憐吧,因為義父的緣故,他只能如此可憐,也心甘情願如此可憐。
「義父怎麼忽然千里迢迢從江陵趕來了?」他問。
「銀芙不過是一個奴婢,怎麼會知道?反正終歸是為了一件大事吧。」
大事……不知為什麼,從前義父讓他辦大事的時候,他總是非常興奮,彷彿受了重視,要一顯身手一般。但這一次,他心裡卻隱隱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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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清瘦的老人,看似其貌不揚,卻有一雙炯炯逼人的眼睛。
慕容遲從來不敢正視義父的這一雙眼睛,因為他從小就覺得,那深眸蘊藏了許多詭異,彷彿吸納萬惡的魔鏡,讓人看了會作惡夢。
他恭恭敬敬地走過去,垂眸站到老者的身後,喚了一聲,「爹爹。」
「遲兒,你這裡的花開得不錯嘛。」慕容朗笑道。
「多虧爹爹您為孩兒尋來的花籽,否則哪能開出如此鮮艷的花。」
「你自幼體弱,多聞聞這花香,對身子有好處。」他伸手握住他的腕,號脈片刻,點頭道:「嗯,最近身子果然好了許多,隱疾似乎已經全然除去了。」
「這也多虧了義父教我武功強身健體,還四處為我尋藥就醫。」
「不錯,並非為父邀功,你能有今天還真得感謝為父,」慕容朗盯著他的面龐,彷彿在觀察他,試探地問:「遲兒,你還記得自己的親生父母嗎?」
他乍聽此話,腦中一片怔愣,似乎從來沒有想過此事,「不記得了,對於拋棄自己子女的父母,不記得也罷。」
「那麼在這個世上,為父是你最親的人嗎?」
「當然了!」慕容遲毫不猶豫地答,「除了爹爹您,我再無別的親人。」
「那麼為父叫你辦的事,你可會好好去辦?」
「爹爹叫我辦的事我一直都有盡心盡力呀!」不知為何,他感到義父語氣中似有一絲威脅的意味,「不知孩兒幾時令爹爹失望了?」
「好,你要記得剛才說過的話。」慕容朗悠然坐下,飲一口茶。
「爹爹怎麼忽然想到京城來?」接過飲盡的茶盅,慕容遲小心翼翼地注入另一汪燒熱的甘泉。
「是薛老頭飛鴿傳書把我喚來的。」
「薛老頭?」劍眉微凝,他想問個究竟,卻深知義父的脾氣,不敢多問。
「你一定奇怪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讓我如此勞師動眾吧?」
「孩兒的確一直非常疑惑。」
「遲兒,你可知道這世上為父最珍愛的是什麼?」
「呃……」思索片刻,慕容遲猜疑地回答,「莫非爹爹還惦念著那顆南海明珠?」
「不錯,果然不愧是我養大的孩子,深知我心呀。」慕容朗頻頻點頭。
「爹爹,恕孩兒多嘴,」壯著膽子,他終於道出心中所想,「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咱們家的錢幾輩子也花不完,爹爹何必再惦記那件會讓人惹禍上身的寶貝?」
「嘿,」慕容朗忽然輕笑,「遲兒,你以為義父那麼貪財?」
「可……如若不然,您又何必……」
「那顆『雪玲瓏』號稱價值連城,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十年前,為了它雪沁山莊遭到血洗,所以就算它再值錢,也早巳被天下人視作不祥之物,試問誰還敢出高價買下它?你又幾時瞧見為父願意賣掉它?」
「爹爹說的是,」慕容遲頷首,「可如此說來,孩兒更加不明白了。」
「不明白為何為父我如此在乎它?為了它血洗雪沁山莊上下一百餘人,為了它三番兩次與江湖武林作對,結下仇怨?」慕容朗陰沉一笑,「你不會知道,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人。」
「一個人?」他詫異地揚眸。
「對,一個人。」慕容朗轉身望向淡淡的天際,忽然道:「遲兒,你還記得,小時候義父帶你去過海邊嗎?」
「當然記得:那個小漁村美麗寧靜,爹爹您還帶我下海捕魚呢!」
「那就是為父出生的地方。」
「哦?」這他倒是沒有料到,「原來爹爹您出生在那兒,可爹爹您武功如此高強,我還以為您是哪個世外高人的閉關弟子,從小長在深山之中,絕塵若仙的……」
「嘿,我的武功倒不是哪個師傅教的,我的武功全靠自學,還有便是在與他人的決鬥中節節提高。遲兒,雖然你如今所學不弱,但論實戰經驗還是差了點。」
「孩兒明白。」他倒寧可少一點這樣的實戰經驗,寧可不做武林高手,也不願去殺人。
「為父只恨當年在漁村之中沒有半點武藝,以致失去了生平最寶貴的東西。」
一向冷靜漠然的老人在說這話的一瞬間,臉上竟泛起了激動痛疼的表情。
慕容遲沒有插嘴,他知道這個時候要做的事,就是默默聆聽。
「那時候漁村之中有許多下海采珍珠的女孩子,被喚作『貝女』,為父少時最好的夥伴,就是一個貝女。」
正在默默聆聽的慕容遲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凝望著講述往事的義父--在他的印象中,義父從來不會接近任何女子,有錢人都會納美妾無數,可義父只喜歡把玩那顆南海明珠,連妻子也不娶一個,他曾一度以為,義父可能身體異於常人,沒有七情六慾,但沒想列,這個冷酷老人的少時,竟有這樣一個要好的夥伴!
「她是村中最美的貝女,」雙眸微瞇,似勾起了無限回憶,溫柔的口吻如同任何一個回憶起自己初戀情人的男子,「也是村中最勇敢能幹的貝女,惟有她敢潛到大海的深處,找到絕美的珍珠。可潛水是很危險的,每當她下海的時候,我就站在沙灘上,一整天都不得安寧,生怕她出什麼事。有一天,我終於鼓起勇氣對她說,不要再去冒險採珠了,不如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