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香水灰姑娘

第27頁 文 / 梵朵

    「是嗎?」老奶奶很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才一臉茫然地搖著頭說:「自從幾十年前的那場怪病後,以前的事,我真的完全沒有印象,可是,這跟友賢的死有什麼關係嗎?而他為何對齊籐美靜歉疚成這樣?」

    「我想,那是因為陳爺爺沒幫上她的忙,在她與林海默私奔的那一天,就是陳爺爺拉車載她去的,但是,她最後卻慘死在一位抓她的日本軍官手上——」

    「她死了?」老奶奶插著嘴問道,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是陳友賢拉車奔跑的畫面,接著,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陳爺爺可能是認為自己沒有把她保護好,歉疚難當,陳爺爺藏的這個錦盒,其實是林海默送給齊籐美靜的東西,而她可能不小心還落在黃包車上,才會落入陳爺爺手中。」莫珂蘿把真相說了,卻抽去了陳友賢暗戀齊籐美靜的這一段。

    「這麼說,這張紙條不是我們友賢寫給她的?」看得出來,老奶奶鬆了一口氣,露出寬慰的笑容出來。

    「是啊!是啊!」莫珂蘿趕緊點頭如搗蒜,再抽出皮包裡的那張照片,遞到老奶奶的眼前說:「這是當年你們的合照,這兩位就是林海默與齊籐美靜。」

    「呵!這是友賢嘛!他長相沒多大變化,咦?他旁邊這看起來很老土的女孩是誰啊?」

    「嗯……陳奶奶,你連她都不認得啊?」

    「怎麼?我該認識她嗎?」

    「她是沈桂香呀!不就是您嗎?」

    足足有五分鐘的沉寂,老奶奶直盯著照片上的沈桂香,無論她東看西看,遠看近看,就是覺得她跟她完全沒關係。

    「陳奶奶,你是不是覺得她長得不像你?」

    「雖然我失憶了幾年,可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像我!她根本不是我,或者——我根本不是她,我不是沈桂香這個人。」老奶奶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

    「咦?陳奶奶,這錦囊裡有夾層耶!好像藏了什麼東西。」莫珂蘿像是突然發現新大陸那樣驚奇,立刻扳起那用膠水黏起來的夾層,一探究竟。

    「哇!項鏈?」她抽起了裡頭的景泰藍項鏈,訝異著竟然與自己在新京極看見的那一條,極為相似。

    「這是他們的訂情之物!」她脫口而出。

    「這……」老奶奶在看見項鏈後,霎時臉色驟變,不自覺地伸出手接過鏈子,把它放在手心上面,好像是被催眠了一般,自然熟稔地按下外殼的卡榫,殼蓋應聲一開,一張橢圓形被鑲在裡頭的合照,倏地映入她的眼簾。

    「奇怪?陳奶奶,怎麼你倒跟齊籐美靜有點像?」

    「砰!」地一聲,莫珂蘿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一聲巨響,是陳奶奶!她整個人竟然莫名其妙地跌落椅子,昏倒在地。

    ☆☆☆

    在一道幽幽暗暗、縹縹緲緲的長廊裡,她的記憶瞬間跳回到當年的那個傍晚時分——

    「友賢,糟了糟了,我看見一群日本兵朝碼頭這裡過來呀!」一位鄉下女子喘呼呼地追著人力車說著話。

    「什麼?是他們追來了嗎?不可能啊!風聲不可能這麼快走漏啊!」陳友賢一聽,驚覺事態不妙了。

    「友賢,你帶著沈桂香先去避風頭,碼頭就在前面不遠,我用跑的去,應該可以趕得上。」說著,齊籐美靜就打算跳下來。

    「不行!我答應過林醫生,會把你安全地交到他手上,快上來吧!我就算命不要,也要及時把你送到。」

    「不!我不能再拖累你們了,你們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今生都無法回報,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們再冒險了。」

    「不如這樣吧!齊籐小姐,你把衣服脫下來給我換上,我假裝你,去引開他們。」沈桂香主動提議著。

    「不行哪!那你不就太危險了。」

    「不會啦!我就拚命地往前跑,難不成,那宮本敢在我背後開槍?頂多被抓到,痛打一頓罷了,再不然我就替你嫁給他羅,讓友賢沒老婆,總比沒命要好吧!就這麼說啦!快——」

    就這樣他們兵分兩路,沈桂香披著齊籐美靜常穿的那件和服,引著宮本率領的那群日本兵跑向碼頭的另一方;而陳友賢則將人力車繞進了一旁的窄巷裡,閃過宮本的注意,直接奔往三號碼頭的方向。

    「砰——」槍聲響起,震碎了他們的心。

    「喔!不!桂香,桂香——」陳友賢震驚地看著沈桂香一身是血,掉入冰冷的海裡。他愣得久久無法言語,他從未對她有過特殊的情感,但是,她畢竟是他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她是被他拖下水而喪命的!

    「沈小姐,喔!天哪!都是我害她的,她掉到海裡去了,友賢,不要管我,快去救她,快啊!」齊籐美靜歇斯底里的哭著,心中又何止歉疚而已?!

    「來不及了,桂香死了,她死了!」陳友賢開始淚如雨下。

    「不可以啊!我要去救她,她不能死啊!」齊籐美靜心頭的震驚無法言喻。

    「小姐,坐好,林醫師還在船上等你。」突然,陳友賢抹去淚跡,重新拉起車子,朝目的地飛奔而去。此刻他已經無退卻的餘地,桂香死了,他要讓她的犧牲沒有白費掉。他鎮定地載著齊籐美靜,一直跑向三號碼頭的目標。

    「快到了,快到了,船就在前面哪!」他終於看見了,卻在他與齊籐美靜同時看見的那一剎那,一聲巨響,那艘載著她的愛與希望的船,就在她面前爆炸了。

    「不!不!不——海默——」她看著火焰自船上噴出來,不到一秒鐘,整艘船全都葬在猛烈的火海中,灼得她的心口疼熱難當。她沒有猶豫,就往前奔去,想要在烈火燒盡之前縱身一躍,永遠追隨著她的愛,天上人間,她亦無怨無尤。

    「小姐,回來呀!不要啊!」陳友賢撲向她,與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拉扯。

    「海默!等我,等我啊!」她掙扎著,喊著,終於因心力交瘁而昏死在陳友賢的懷中。

    就在這樣驚心動魄、慘絕人寰的椎心震撼中,她失憶了。在醒來的那一瞬間,她什麼都忘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她把林海默的愛、林海默的好,還有林海默帶給她的重大打擊,全都遺忘在那烈焰濤天中。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拒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她徹徹底底地拒絕接受。

    於是,在她一片空白的記憶中,陳友賢成了她唯一能信任的朋友。他在她臥病在床的期間,日夜不眠地守在病榻前,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告訴我,我是誰?」她記得她曾經不只一次這樣問過他,只不過,他什麼都不說,像是有什麼隱情,說不得似的。

    直到有一日,替她把脈的醫生告訴她,她已經懷了一個月的身孕,她這才驚覺,一切都不對勁了。

    「我到底是誰?!我孩子的爹是誰?!你告訴我呀!」

    終於,在她的哭鬧哀求下,陳友賢不得不編出謊話來騙她。「你——你就是沈桂香,是我的未婚妻啦!這孩子——當然也是我的,之前不告訴你,就是怕你受我牽連,我得罪了日本人,怕他們不放過我。」

    就這樣,齊籐美靜重新用沈桂香的身份,接納了陳友賢的感情,也接受了他為她織羅出的一切說詞。當然,一開始她是半信半疑的,直到有一次在他們逃難的半途中,半夜,她突然渾身不舒服,肚子痛得連腳都站不穩。

    「哎呀——哎呀——」她撫著那已有兩個月身孕的小腹,痛到嘴唇發紫。

    「你忍一忍啊!我去街上找醫生來。」陳友賢急得冷汗直冒。

    「不行啊!晚上宵禁,出去會有危險哪!」

    「放心!我去向隔壁的阿牛借輛人力車來,就算是用跪的,我也會把醫生求來,你等著啊!」他不顧一切地就往市街方向飛奔,把宵禁中的格殺勿論全丟腦後。

    一更天、兩更天過了,仍不見他的蹤影,但齊籐美靜已經支持不住了,在椎心刺骨的疼痛中,她發現一道道熱熱的液體就這麼滑下了她的雙腿,滴到了床褥中,將白色的棉被瞬間染成一片鮮紅。

    「喔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她心痛得哭了起來,卻在這當兒,又聽見了屋外的雜沓聲。

    「站住,叫你站住,聽見沒有?!」

    「醫生,坐穩了,我要往下衝了。」陳友賢渾身濕透,緊拉著人力車,閃避著後面的追兵。

    「喂,小心哪!我是來醫人的,不是來送命的。」

    「醫生,我太太情況危急,一會兒你不要管我,只管救她要緊。」他說著,便倏地在屋子前放下醫生,要他趕緊進屋去。

    「友賢,你去哪裡?」她雖虛弱,卻也知情況危急。

    「去引開日本兵啦!」他扔下這句話後,便朝著漆黑的樹林而去。

    「砰砰砰——」突然,暗夜的槍聲驚動了大地。

    「啊——」陳友賢慘叫一聲,一顆子彈就這麼打進了他的左肩,血濺了出來,也讓他應聲掉進了山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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