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梵朵
她望著窗外的夜空,卻失望地發現,連星星都沒有……那像是一種落井下石的殘忍,教她一顆思念的心,何處寄托?
不過,夜半不成眠的,又何止她一個?還有睡在她隔壁房間中的月牙公主--伊帕爾。
「你還是跟當年一樣,那份氣質、那份熱誠、那雙深邃的眼光……」她坐在床邊,獨自一人在黑暗中,咀嚼著白天初見他時的震撼與興奮。
月牙公主從來沒想到,她會是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態下遇見了他。
早在決定出來的這些日子裡,她總是成天想著,見到他時應該會有的心思,她也已練習過好多次,就算不想與他相認,也要鎮定地跟他說句話、問聲好,一償她這三十年的相思。
但是,事情卻出乎她的意料,應庭筠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她的面前,讓她沒有時間、也沒法子去調整自己的驚愕,讓她還來不及好好將他看個夠,就這麼一頭昏過去了。醒來時,她已在這房間裡,與她唯一的女兒重逢,相擁而泣。
「媽,你要去哪裡?」房裡的芙蘿發現母親起了身,像是要出門去。
「睡不著,想出去透透氣--」
「我陪你吧!」芙蘿說著就起了身。
「你睡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說罷,月牙公主便披了件披風,走到了院子裡。
由於今夜沒有星星,整個黑夜更顯得暗謐,對失落的人而言,這樣的夜色是相襯的,不過,對有些人來說,這卻是羅曼蒂克的事了。
「庭筠啊,這下子我們可安心了。」應鴻雁的母親坐在石階上,半倚著應庭筠聊著天。
「是啊!我早說鴻雁一定沒事的,你白擔心了嘛!看,頭髮都白了好幾根。」應庭筠心疼地說著。
「還說我?你自己不也一樣?還差一點沒拿刀子把何偉群給劈了!」
「說到那小子,我就一肚子火,鴻雁出事了,他還有心情上班,真不知鴻雁當初是怎麼看上他的?」他可是替女兒不平啊!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嘛!何偉群不是說要趕來了嗎?或許,明天就會到了。對了,你們父女倆搞什麼鬼啊?怎麼都問不出你們失蹤之後發生的事?」應媽媽終於還忍不住地問了,當然,也算是莫森請她出馬的。
「唉!怕是這下子要瞞也瞞不住了。」應庭筠知道,再不說的話,引起的風波會更大,因為,全世界的考古隊絕不會放過他們父女倆的。
就這樣,應庭筠大概地將尼雅王國的事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遞,只不過,有關月牙公主的事,他則是絕口不談,因為,那是他心中不能與人分享的秘密,即使,她是他應庭筠的太太……
「真有這樣的空間存在!?」應媽媽顯得非常驚訝。
「宇宙是浩瀚的,絕非我們人類可以完全洞悉知道的!」應庭筠突然想起,不知月牙公主好不好?她可還會記得,他這位生命中的「過客」嗎?
「奇怪了,那又有什麼因素使你跟鴻雁都不想讓人知道?」
「有什麼奇怪的?一來,有人會相信嗎?二來,我不想讓人為了找答案,而重蹈覆轍--這事情很嚴重,倘若去的人,在一個月的期限左右回不來,那……他就會死在那裡,會因器官衰竭而死在那裡呀!」
「這麼凶險!」應媽媽一聽,臉色一陣蒼白,「以後,我說什麼也不許你們父女再去哪裡探險了!我還等著你退休,陪我環遊世界呢!咳咳咳--」
「哎呀!怎麼咳了?來披上吧!」應庭筠溫柔地將自己身上的棉襖,披上了他妻子的肩,然後再扶起她,說道:「放心吧!等我們一回台灣,我就辦理退休,然後,我們先去日本賞楓,再去坐豪華郵輪到阿拉斯加……」
「這可是你說的喔!不能哄我--」
這一對老夫老妻,就這樣手牽著手,談著他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人生。那含蓄的打情罵俏、那時而靦腆的嬌嗔、還有他溫柔體貼的小動作,讓佇立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月牙公主,羨慕得心都痛了……
突然,一陣風吹過,吹掉了她肩上的披風,落到了正在交心的夫妻面前,注定了是一場無法避免的相對--
「這--」應庭筠撿起讓風吹來的那件披風,正納悶著。
「是我的,謝謝。」月牙公主飄著一身黑地走過來,平靜地說著。
「啊?你是那位陪小女出來的老婆婆嘛!那你是住在尼雅王國裡囉?」應媽媽熱情地跟她打著招呼。
「沒錯,我……我是來找我女兒的。」她只能這麼說。
「那……你跟芙蘿還可能回去嗎?」應庭筠不知怎地,就這樣問著。
「回不去的!我們誰都回不去的,而你,該知道的。」她語氣輕柔地說著。
「而你,該知道的。」這句話,讓應庭筠突然覺得心中無來由的忐忑。那老婆婆的說法很奇怪,連語氣,都讓他覺得熟悉得心驚肉跳。
不過,他也不好問太多,只是禮貌地將她的披風還給她之後,跟她道句「婆婆,晚安」,然後攬著他的妻子,走回房間睡覺去了。
婆婆!?月牙公主扯著嘴角,輕輕地苦笑著。她伸出手,撫著她那佈滿皺紋的臉孔,卻發現濕濕的,是淚嗎?她已無力分辨了。
就如同蒙在被子裡的應鴻雁,她也一樣不知道,她的枕頭是何時濕掉的?她只知道,當她早上一睜開眼時,她竟然看見房中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何偉群!?你來幹什麼?」她突然覺得,他像是位陌生人,無端地闖入她的房中。
「鴻雁,你可是讓我擔心死了!」何偉群扔下手中的行李,坐上了她床邊,就一把將她抱緊地說道:「聽說你失蹤,我急得人都慌了,要不是公司硬不放人,我早就跟應伯伯來了。還好,你終於平安地回來了,要是你出了什麼差錯,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來,把這戴上,我永遠也不許你再離開我。」他說著說著,就掏出了一枚戒指,往鴻雁的手指戴上--
「喂,你幹嘛?」應鴻雁直覺地就收回手指,並將他推離自己。
「鴻雁,這是你的訂婚戒指啊!來,不要再賭氣了,我知道你會來新疆,不就是為了跟我吵架的事嗎?讓我們和好,行不行?我媽說,要是不讓你回心轉意,她就唯我是問!來,乖,讓我親一個嘛!」說罷,他就往前趨近。
「不要--」應鴻雁迅速地閃過了他,用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神情,盯著他瞧。
「小姐,我都這麼低聲下氣了,你還不肯原諒我?以前你不是這麼小氣的!」
「哈哈、哈哈--」應鴻雁突然逕自笑了起來,還笑得歇斯底里。
「什麼事這麼好笑?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嗎?」他讓她笑出一身雞皮疙瘩。
「不對、不對,是我不對。」她都笑出淚來了,「原來,我的品味一直有問題,哈哈!何偉群,你知道我為什麼對你的任意妄為從來不小氣嗎?」
「不就是因為你很愛我嘛!總懂得我愛自由--」他自以為是地說著。
「錯了!我不小氣,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愛你。」她終於明白地說道:「你在我的心裡,只是一種習慣,沒什麼要緊,所以,我不是很在乎你,我原來就不是很在乎你的,哈哈--」她還是無法自抑地笑出淚水。
「什麼!?你說……不可能,你一定還在生我的氣。鴻雁,我……」何偉群突然無法面對這樣子的結局,因為,他向來掌握得住她的感情,她向來是他唾手可得的東西,不可能一瞬間,他們的感情就煙消雲散了。一定是她故意惹他傷心的!他還是深信著自己的魅力,不斷地想挽回應鴻雁的疏離。
不得已,應鴻雁只得逃到芙蘿的房裡,她突然想好好地跟她們母女倆敘一敘。
「公主。」她來到月牙公主的床邊,輕聲地叫喚著。
「你好點了嗎?」月牙公主轉過頭,卻讓應鴻雁一看就怔住了。
「你……怎麼老得這麼快!?」她蹲下了身,不忍看到月牙公主快速的老去。
「我媽媽是一秒一秒的虛弱了。」芙蘿哭紅了眼,心疼地說道:「我們母女倆好不容易見面了,卻--」
「傻孩子,別哭了,我們總算還能見上一面,不是嗎?連他,我也看見了--」
「可是,他不知道啊!他連我是他的女兒都不知道啊!」芙蘿聽母親說了。
「公主,不如我去告訴他--我爸爸這三十年來,始終沒忘記過你,你知道嗎?他之所以會娶我媽,只因為--她也叫伊帕爾啊!」應鴻雁也為母親心酸不已。
「他……」月牙公主一聽,激動自是無法言喻,不過,她畢竟是個將死的人,她對他早已無所求了。「夠了,能見到他最後一眼,我願足矣!什麼都別說了,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母親也有深重的感情,不要讓我的出現壞了他們的鶼鰈之情,即使一絲絲地,都非我所願--」她深深地為他們夫妻祝福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