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方璱
於紹倫嫌惡地斜睨著手臂上孟芸的手,卻忍耐著不要扯開它。也許孟芸只是無心的動作,他不能想得太多,做得太過分,否則豈不是會傷了她!
他表情空白,隨著孟芸走出房間,心中並不是很想過這個生日。艾盟才走了三天,他就好像過了三個年頭,那種極端的思念簡直蝕人心魂,在這樣的情緒中,他怎有心情歡樂?
「披薩到了嗎?」
「還沒。」芷凡回答。
「沒關係,我先來準備一下。」孟芸鬆開手,自顧自地走進廚房,活像是這家的女主人。
紹倫和芷凡都有些錯愕,孟芸從前不是這樣的。她會上樓來玩,但總保持著基本的禮貌,不擅自亂闖他們的生活空間。即使這層加蓋的房子是屬於孟家的,她也謹守禮分,不仗勢欺人。
可是,今天她全變了個樣,不只是在這房子裡來去自如,更不把他倆當主人;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芷凡啊!快把桌上清一清。」她端著三個瓷盤從廚房出來,一面指示芷凡動手。
恰好門鈴聲響起,她又急忙走至對講機旁,一把拿起話筒。「沒錯,是我們訂的,上來吧!」她按下開門鈕,回頭道:「披薩送來了。」
「請你媽一起來啊!」於紹倫想起孟太太。
「哦!她今天剛好要去喝喜酒,沒空。」盂芸打開鐵門,接過外送員手中的披薩盒,同時掏出一張千元大鈔遞給外送員。「謝謝!」
拿回發票和找回的零錢,她輕抬小腿關上門。「來嘍!」
待三人坐定,芷凡首先開口:「哥,很抱歉,雖然今天是你的生日,但做妹妹的我真的忘記了,所以沒準備禮物,希望你大人大量,讓我明天再補。」她一臉愧疚,無辜地說:「不過,我還是祝你事業順利,愛情得意。」端起暗紅色的酒液,她輕啜一口。
面對芷凡的祝福,於紹倫只能苦笑。但願今天的許諾都真會實現,那表示艾盟就快回到他身邊了。
「謝啦!」他還是誠心地說。
「接下來換我了。」孟芸突然一本正經,自皮包中掏出一隻寶藍色的絨布袋。「我可是有備而來的喔!紹倫哥,我除了祝你生日快樂之外,更希望你早日找到真正適合你的另一半。我想像中的她,應該是善解人意、細心大方,不但瞭解你,更能佐助你的溫柔女人哦!」孟芸邊說,邊暗示於紹倫她就是那個女人。
於紹倫沒聽出她話中真正的意思,順手接過絨布袋。「送我的?」
「對,快看看你喜不喜歡!」
那只絨布袋沉甸甸的,有一些重量。於紹倫緩緩拉開被紅繩繫住的袋口,對孟芸會送什麼完全沒有預感。
他探指而入,觸摸到一股冰涼。天啊!竟是一塊綠玉,一塊雕著龍的綠玉。
「我不能接受。」於紹倫連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天啊!孟芸,你居然這麼有錢!」芷凡倒只想到了最膚淺的經濟層面。
「為什麼?」孟芸質問,眼中有輕微的憤恨。
「這太貴重了,我沒有理由得到這麼貴重的禮物。況且這塊玉看來溫潤晶瑩,價值不貲,你一定花了不少錢。我更不能收下,留著它,就當投資好了。」
「可是,我是特地買來送你的吶!你怎麼可以不收呢?我不管,你一定要收。」孟芸耍賴,半無理取鬧地說。
「孟芸,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他不得已使用威脅的方法。他明白一旦收下這禮,他欠孟家的人情將更難償還。孟太太給他和芷凡的恩情還不夠多嗎?再怎麼說,他也不能收下那塊綠玉。
「好吧!」孟芸感到挫敗,卻不敢再多說。識時務者為俊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一轉情緒,馬上展開先前的笑容。「但我的祝福你一定要接受喔!仰頭一口喝乾杯裡的玫瑰紅,她又恢復甜甜的姿態。
「孟芸,你真是太誇張了!那塊玉我看最少也要一萬塊上下,你居然眨也不眨一眼地就買下來,我太佩服你了。」芷凡切了塊披薩放至自己盤中。
「我省吃儉用就為了買下它,因為它好適合紹倫哥,誰知道紹倫哥竟不喜歡!」孟芸故作哀傷。
「我不是不喜歡,但這禮實在太貴重了,我擔待不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於紹倫說得再坦白不過。
此刻一切還屬膠著,孟芸無計可施,不過她十足的把握能得到於紹倫。管他那個宋艾盟是否會回來,目前情勢對她有利,她絕不會輕易放棄。
第七章
如果每個人都能說到做到,那麼世界上就不會有「背信」這個名詞了。說大家都會說,難就難在是不是做得到!
對韋康森來說,一樣不容易。儘管他答應自己要恢復從前的模樣,實際上卻比想像中艱難千萬倍。他還是無法停止用工作麻痺自己,雖然他努力地不去想尹淑,但腦中卻老是浮現尹淑凝望他的影像。尹淑的眼神似哀傷、似埋怨,在引發他內心的痛苦。
他燃起一根煙,企圖藉尼古丁平緩劇烈的頭痛。自從上次差點和康磊大打出手後,他已有好一段時間沒抽煙了,不過現在他真的需要來一根。
不自覺地,他又想起於芷凡。到底思想上的不忠,算不算另一種形式的出軌?若答案是肯定的,他想起她的頻率早已判定他有外遇了。
他緩緩吐出一縷白霧,首次完全放縱自己去想她、去思考她這個人。
她年輕而不生澀,善良而不矯情。容易自責,但不容易受威脅。上一刻,她還為間接造成尹淑死亡而怨怪自己,把自己當成罪無可赦的殺人兇手;下一刻,她卻反指他是企圖利用她弱點而佔她便宜的登徒子。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性怎麼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他百思不得其解,又無法否認自己深受她吸引,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除此之外,困擾他的還包括她不受社會約束的舉止。她總是直接反應內心的感受,傷心就傷心,快樂就快樂,連憤怒都毫無顧忌;儘管他只看過她憤怒及傷心的時候。
不耐煩地又吐出一圈白霧,他捻熄手上的煙。當他正要坐回辦公桌前,電話上內線傳來總機的聲音。「韋先生,有位于小姐想見你。」
于小姐?
他熟識的女性中沒有姓于的啊!他有些納悶。莫非是她?但沒有理由她會來啊;不管了,先讓她進來再說吧!
「請她進來。」他說完,起身走到窗邊,仰望無雲的天空。
芷凡默默地等待,心中祈禱這樣的拜訪不會太唐突。她是個說做就做的人,一秒鐘也等不了,昨天卻破紀錄地思考了好久,深怕今天的計劃最後會淪為不智的抉擇。上帝該不會那麼狠心吧?她希望一切如序進行。
「于小姐,韋先生請你進去。」總機小姐指向一扇上面掛有「建築師韋康森」的門,示意芷凡自個兒進去。
她用力做了個深呼吸,順順自己的頭髮,讓自己的儀容看起來清爽些。一襲鵝黃無袖曳地洋裝在腰部細緻的剪裁下,凸顯出她纖瘦卻不平板的身材,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這樣的她有多美。
輕扣門板,心臟狂跳,芷凡努力故作鎮定。
「進來。」韋康森的嗓音沙啞如林間穿梭的風。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他碩長的身軀,高大、挺拔,卻被室內簡單的裝潢襯得些微陰鬱。沒有回頭,他不帶任何喜怒地說:「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好不容易建立的穩定情緒霎時崩潰,震得芷凡忘了原先的計劃。他一定要如此冷淡嗎?連憤怒也沒有。人說心寒至極,總失去表達情緒的能力,他是不是早對她不抱任何情緒,才寒冷似北極海浮沉不已的冰山碎塊?這般狀況,她又能用何種方法拯救他呢?
「我想和你談談上次在你家發生的事。」她努力找回理智,倣傚他冷淡的口吻。
「你終於承認你也享受它了嗎?」韋康森提起那致命的一吻,半是狂妄地問。
「那不是重點。」她壓抑自己回想那個禁忌,因為她不能在起跑點就敗下陣來。
「那怎可能不是重點?你主動吻了我,不是嗎?」
「我沒有!」芷凡堅決否認。
「那又是誰將自己滾燙的雙唇烙在我額上?是誰用雙手緊緊攬住我?是誰?你說啊!」他突然回頭,一步步向她逼近,眼中有殘忍的笑意。
芷凡的勇氣頓時消失無蹤,剩下滿腹委屈。「我——我只不過想——」
「想怎樣?」他依舊無情。
「想安慰你。」她艱澀地吐出答案,聲音低若蚊蚋,一下子便飄散在空氣中。
但韋康森聽得可是清清楚楚。
「同情?」他靠近她身旁重複。「是同情嗎?」
溫暖潮濕的氣息襲上她僵硬的臉龐,竟有如春藥般令人酥軟。
她忍住受曲解的眼淚,生氣自己竟還站在這裡任他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