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金盈
那個寒冷的冬夜,細雨紛紛落下,她撐著傘,提著剛從巷子口買回來的炒麵,小菜,要回自己舒服的窩好好享受的時候,她眼角瞥見鮮少會有人經過的橋上佇立了一個孤獨的身影。
她原先想當作什麼都沒看到就定的,但走了幾步,她岡頭看著那孤單佇立在橋上的少年,在那個時候,她有一種感覺,那個瘦弱的少年不想活了。
而當年少年佇立的那座橋,如今就在她所搭乘的車窗外往後移過,她愣愣的看書。
當年她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勇氣把那少年死拖活拉的從橋上拉了下來。
她還記得那少年憤恨的向她叫罵:「他媽的,妳管什麼閒事?我要找閻羅王聊天礙著妳了嗎?」
那時候,讓她放不下的是那表情兇惡的少年眼中的絕望,彷彿這個世界拋棄了他,他沒有什麼好眷戀的。
她還記得那個少年,雖然長相凶狠,但是長得很瘦弱,那雙纖細的手腕還被她握在手中,讓她拉著。
「說什麼傻話!與其去陪閻羅王聊天,不如陪我吃飯。」她就這麼強行的將他拉到自己屋子裡去。
嚴焱天怎麼知道這個地方?
疑問湧了上來,也中斷了她的回憶,她看向前座的大條和大頭虱,「你們社長怎麼知道這裡的?難道他調查過我?」
大條和大頭虱沒有回應她,只是從後照鏡看著她莫名其妙地搖頭。
當他們將車子停在她以前租賃的屋子前,連靜卿心底不禁有些毛毛的,尤其是看到他們竟然從門口的花盆下拿出鑰匙開門時,她心裡恐慌到極點。
「這樣不好吧?這裡畢竟是別人的房子,你們這樣做是擅闖他人住宅。」或許對他們這些古惑仔來說這種事做多了,但她可不,她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要進去你們自己進去。」她不奉陪。
「這裡已經被社長買下了。」
買了?
她訝異的張大口,不明白嚴焱天買下這個地方做什麼?他有錢,應該去買千萬毫宅,買個小小的套房作啥?他打算做租賃的生意嗎?
「連姊,從今以後,這裡就是妳的家。」
什麼?
還搞不清楚望狀況,她就被大條和大頭虱推了進去,令人訝異的,匣子裡的擺設竟跟當年她畢業搬走時差不多,讓人緬懷的陽台和書桌,在這裡,她度過了無數晨昏。
環視週遭,只見電視前的一張小几上頭放置著兩份文件,她感到突兀。
「這是什麼?」她走了過去,拿起來翻了翻,大路瀏覽一下,越翻臉色越顯怪異。
這是契約書,上頭寫著她與嚴焱天的契約關係即日起終止,從此以後嚴焱天不得再以償債為由要求她做任何事。
這應該是讓她雀躍的好消息,但她卻感到心……寒透了,她望向大條和大頭虱。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大條和大頭虱只是遺憾的看著她。
她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只是腿軟的癱坐在地,不解的喃喃自語。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他這樣不是很吃虧嗎?」
「連姊還是想不起來嗎?」大頭虱很失望的看著她。
她真的不知道他們想要她想起來的是什麼。
「算了,不要勉強連姊。」大條阻止大頭虱,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
「這是五十萬的即期支票,是社長給妳到就職這段時間的生活費。」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遞到她面前的支票,那上頭還有他龍飛鳳舞的簽名。
「連姊,從今以後,好好過妳自己想要過的日子吧!」說完,大條和大頭虱轉身往外走。
什麼意思?
「站住。」她叫住想要離開的兩人,「你們社長打算拋棄我?」這是她所能想到的答案。
「是妳先拋棄他的。」大條控訴。
她哪有?連靜卿哀怨的想。
「既然連姊怎麼樣都無法愛上社長,社長也只能夠放棄了。」大頭虱一歎,拉了大條就走。
愛?愛嚴焱天?
這幾個字筆畫雖多,但加起來的感覺卻更加沉重,她在屋子裡恍恍惚惚的想,嚴焱天再怎麼樣,也算是個不學無術的人,自己怎麼能夠愛上這樣的人,更何況是為他生小孩,讓孩子幫他討債放高利貸,讓窮苦的人更痛苦?
怎麼樣,她都做不到!
想到了這裡,她就有種覺悟,自己必須放開,不再去想他,自己得重新開始生活;但想得雖然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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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連靜卿在電視前那張小茶几進食時,腦子裡竟然想到和嚴焱天同居的日子,她也是同樣孤單的吃著自己做的料理,除了那一次,她包了水餃他有捧場之外,他似乎都沒有和她用過餐。
淚水不禁在眼眶中打轉,她實在不願意相信他就這麼離開她。沒有道理,三千多萬不是一個小數目,一向對錢特別在意的他,怎麼會這麼輕易的放她離開?
但是,如果是其他人的決定把她送到這個地方,以他的厲害,沒有本事會不知道;應該早在她之前,就知道大條和大頭虱會帶她來這裡了吧?
帶著這樣的信念,她頻頻望向門口,等待可能是他來到的腳步聲……但沒有,他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破門而來。
帶著遺憾,她蒙上被子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或許明天睡起,會發現自己仍然在那棟有他的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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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連靜卿沒有回去,只是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回到了大學時候,住在這個屋子裡時,與那個少年同居的記憶。少年年紀雖然輕,體型瘦薄,但個性卻是非常嚴肅,當她救了他的第一個黎明醒來,就見他蹲在陽台,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我這個人不喜歡欠人人情,妳喜歡什麼,跟我說,我以後幫妳買。」
她摸摸那張原本強裝堅強的臉龐,「我可不可以跟你再吃頓飯?我爸媽死了,我很想要一個人陪我吃飯。」這麼說的目的當然不是要他陪她吃飯,只是一個不希望他離開的借口。
他年紀輕輕,卻彷彿知道她複雜的心情,尷尬的紅著臉大叫:「知道了,妳去上課!我等妳回來。」
然後,他似乎在她去上課的時候,幫她的屋子整理乾淨;而她為了他,順便在回家的路上買了豐盛的食材。
那年聖誕節,她跟他一起度過,她送給他一條圍巾,「希望你從今以後感到溫暖,一切順利。」
他送給她的,是他利用空閒用菜刀雕塑的一個天使,他還害羞的告訴她:「希望妳的未來可以像妳所說的那麼順利,如果妳口中的神真的存在的話,我願意相信,相信未來我會反過來成為妳的依靠,拯救妳;如果真的有妳說的神存在的話。」
直到某日,他收拾了行囊打算離開,她慌張的拉住他的手臂。
「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開創我的未來,我總不能一輩子依靠妳吧?」
她的確不介意他依靠著她,但他卻很在乎,甚至朝她咆哮。
「如果要我一輩子讓妳養,我寧願現在就去死。」
那張倔強的臉龐仍深刻印在她腦海,甚至和現在她遇見的嚴焱天的臉龐重迭。
他們的感覺很像,那張兇惡的臉龐也很相似,但唯一證明他們不是同一個人的證據就是兩個人完全不一樣的身材,他瘦弱,但嚴焱天壯碩;雖然他們擁有相似的臉龐,但她相信他們還是不一樣的人。因為當初那個她救下的少年,絕對不會對她這麼惡劣。
記得當年她問起他的名字時,他紅著臉回答:「我姓顏……」
「你說什麼?」
「我姓顏……」夢中的聲音很模糊。
「你可不可以說大聲一點?」連靜卿大聲的要求。
但他回答的聲音還是很小聲:「我姓顏……」
「顏什麼?」
「顏……」
「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夢中他的回答彷彿被風吹散般,無論她想怎麼樣集中精神聽清楚,還是沒有辦法做到。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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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靜卿猛然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不知道為了什麼,只記得,手中彷彿有他纖弱手腕的觸感,卻再也記不得更多有關他的記憶;只記得,自他離開了以後,她選擇轉系並且延緩一年畢業,記得自己的心從此改變,從漠不關心這個社會變成了以當社工為己任的人。
為了什麼?她恍恍惚惚的記不清。
連靜卿擦拭著額頭上的冷汗,喘息沉重,腦海裡不斷地把嚴焱天和記憶中的少年重迭,他們的確有很多相似之處,但是不可能,那少年那麼瘦弱,怎麼可能有嚴焱天現在的壯碩?
但或許也不是那麼百分之百的不可能,或許他經過了名師教導,練壯身子骨也說不一定;況且普天之下,怎麼會有人長得這麼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