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亦影
易任風步到一旁供顧客休息的沙發上坐下,優閒地點燃一根煙,倪雲也跟著坐過去問:「有三個月了吧?從不曾見你將一個女人留那麼久。」
「師姐又有警世良言?」易任風笑問。
「你呀……」她輕笑,抬頭看到一抹不該在此刻出現的人影,「你看後面。」
易任風轉過頭,看到他的妻子何淑瑩正和一個女人在不遠處挑選衣服,她也看到了他,臉上一陣錯愕。
長年無法在家中看到他的人影,何淑瑩不知道原來他也有興趣逛倪雲的服裝店。
易任風回過頭,臉上的表情波瀾不興,這時蘇子心從更衣室裡走出來,他站起身將她上下打量。「這一套也好看。倪雲,去幫我包起來。」
倪雲示意蘇子心跟她過去,易任風又回到沙發上,這時何淑瑩朝他走過來。
「風。」她叫他。
易任風懶懶抬起頭瞥她一眼,「什麼事?」
「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回家?」像是鼓足了勇氣,何淑瑩問道。她非常怕他,即使她的天性並不溫柔,但在他面前,她也總是戰戰兢兢。
「你這是在質問我?」
「不。」她的聲音突然變弱,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一旦說錯話就會觸怒他,「家明他很想你。」
「別再拿你兒子來煩我。」易任風捻熄煙。
「可是你已經有一年多沒回家了,我……」她正不知道要說什麼,一道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
「是淑瑩呀。」
她回頭一看,倪雲正笑容可掬地朝她們走過來。
「師姐。」她叫了一聲,隨後目光落在倪雲身後的蘇子心身上,從上到下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看來只是一個相貌平平、身材也一般的女子,何淑瑩真不知道易任風到底看上了她哪一點。
「淑瑩真好,每次都來光顧師姐的小店。來,今天師姐心情好,每人打對折。」注意到何淑瑩不善的目光,倪雲試著打圓場。
「我們走。」不理會何淑瑩,易任風起身拉過蘇子心,離開服裝店。
她已在心裡大概猜到那個女人的身份,一路下來,蘇子心只是沉默。
「你不高興?」將車子停入停車場後,易任風伸手扳過她的臉孔。
「剛剛那個女人是你妻子?」她問道。
「你在吃醋?」
「笑話。」蘇子心硬生生地別過臉,心裡突然閃過某種不安。
「既然不是,那麼不要過問我的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即可。」不滿她的態度,易任風逕自下車,沒有多看她一眼便進入公寓。
蘇子心抬頭看著他消失於拐角的身影,用手支著痛得欲裂開的頭。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麼,為何又會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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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的不歡而散後,易任風又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出現,直到這日的下午,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忽然響起,蘇子心在門口以外地看到易任風。
蘇子心關上門跟在他身後,視線往上時,突然觸及他西裝上一條像是被刀劃破的痕跡,上面的血跡清晰可見。
「你的手怎麼啦?」她走向前去看他的傷勢。
「死不了。」易任風冷淡道:「把藥箱拿過來替我上藥。」
蘇子心點頭,轉身進入房間後很快又折回來,手上拿著一個小型箱子,她把藥箱放到地板上,小心地替他脫去西裝外套,之後輕輕掀高他襯衫的袖子。
「你忍一下。」她為他上藥包紮,易任風連眉頭部不皺一下,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傷口處理完畢,她正要收拾藥箱回房,卻突然被易任風拉住。
「別這樣。」蘇子心感到無所適從,她輕輕推開他,右手卻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
他發出沉悶的聲響,蘇子心生怕再碰到他的傷口,情急之下,她只能任他抱著不敢動。
「這才對。」易任風滿意地點頭。
蘇子心無言。其實她大可在這個時候逃離他的控制,可是她沒有,她害怕再弄痛他,而更深層的原因,她已不想去追究。
「吻我。」易任風盯著她說道。
聞言,蘇子心只是低著頭不看他。
「我說吻我。」他霸道地伸手抬起她的臉,再次吩咐道。
她有些困難地皺了皺眉,在他霸道的執意要求下,她輕抬起臉,在他剛毅的薄唇上落下一吻,正在她要退開之際,易任風的大手突然來到她的後腦勺,稍一用力,將她的唇扎扎實實地壓向自己,直到她不能呼吸,易任風才放開她。
「你總是用這種方法逼我。」
他輕笑,「我說過我做事從不講求方法。」
「卑鄙。」蘇子心唾罵。
「否則如何創出易氏的一整片天下?」
聽到他的話,蘇子心才想起自己剛剛想問的話題。「有人想害你?」
「不是有人,是有很多人。」易任風糾正。
「為什麼?」
「沒辦法。」他無所謂地說。挨刀挨槍於他的工作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只是因為蘇子心較少見到,難免會小題大做。
她沉默地用手輕撫過他受傷的手臂,心裡有些許不忍,她抬起臉問:「為什麼不先去醫院?」
「我想見你。」他說。
蘇子心無言地低下頭,一滴眼淚滑下,順著臉頰落在他的西裝褲上。
易任風將她的臉抬起,俯首親吻那上面的淚珠。「你的眼淚只能為我而流。」
這一場漫長的狩獵遊戲,他終究還是贏了,而她再也無法對他抗拒。
這個霸道的男人,究竟有多少女子可禁得起這樣的蠱惑?她的眼淚突然間又掉了下來,不知不覺中,溫熱的液體融化了她半邊的心、半邊的絕情……
第五章
易家明將Solovyov—Sedoy的那一首「在莫斯科郊外的黃昏」錄成CD送給蘇子心,這一日他們仍舊在花圃石階上坐著聊天。
「今天沒去上學?」她問。
「昨天下午語文老師打我一巴掌,我不去念了。」易家明悶悶不樂地說。
「她為什麼打你?」
「我前面的女生說我是沒爸沒媽的野種,我打她,老師叫我道歉,我不肯,她就打我。」
蘇子心看著他孤單的表情,心裡有說不出的憐惜。
「你說我有做錯嗎?」
「不,你沒錯。」她伸手摟過他的肩膀,「打得好。」
「老師為什麼叫我道歉?」
「她有毛病。」
易家明沉默,好半晌,他才抬起臉來,「我可以叫你姐姐嗎?」
「當然可以。」她微笑,「已經好久沒人這樣叫我了。」
他好奇的問:「以前有嗎?」
「曾經。」她想起自己此刻不知在何處的妹妹。「她叫蘇子文,與我的名字只差一字。」
「現在呢?」
「我找不到妹妹,我也沒有父親和母親。」蘇子心低下頭看他,「家明,我和你一樣。」
「我有父親,只是他不理我。」他重申。
「我當年也有母親,只是她也不理我。」
易家明終於明白為什麼她對他總會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原來他和她有相似的過去。
「你們為什麼會分開?」易家明問她。
「我媽媽帶著我跟人跑了,所以我們離開我爸爸和我妹妹。」
「那麼她愛你嗎?」
蘇子心搖頭,「她只愛她自己。」
「我媽媽也只愛她自己。」他的小臉上有著落寞的表情,「她和我住在一起,可是成天只知道逛街、打牌,學校的家長會她從來不參加。」
「你爸爸呢?」
他難過的說:「他從一年多以前就不回家。」
「為什麼?」
「他討厭媽媽,所以在外面有很多女人。」
蘇子心歎了一口氣,她不知道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一類的人,造成另一些人的痛苦。
「他不疼你?」
「不,三年前他還很疼我,不過後來就改變了。」
「為什麼?」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走,我帶你去找爸爸。」蘇子心站起來,拉過他的手想帶他去找他父親。
「你知道我爸爸在哪裡?」易家明邊走邊抬頭問她。
「不知道。」聽到他的話,蘇子心才停下來,低頭看著他的臉,「不過你告訴我他的名字,我會想辦法幫你找到。」
「他叫易任風。」
「易任風?」蘇子心的手顫抖了一下,看向他,「你爸爸叫易任風?」
易家明點頭道:「姐姐認識他?」
「我認識。」
「那現在可以找他嗎?」
「不可以。」她搖搖頭,「我現在找不到他。」
「那什麼時候可以找到?」
「我不知道。」
也許今晚也許明晚,總之,總有一個夜晚易任風會來公寓找她。
他總喜歡在三更半夜無預警的來訪,在寫作時打斷她的靈感、在入睡時吵醒她,黑暗中兩個人沉默地接吻、沉默地做愛,發不出聲音。
在某些時候,她總錯以為這是彼此的心靈在相互慰藉,但那僅是黑暗中的幻覺,唯美而孤獨,就像罌粟。
看著他略帶失望的眼睛,蘇子心蹲下身去,「把要送給你爸爸的『地下鐵』給姐姐好嗎?姐姐幫你帶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