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錦瑟
她會站在這裡純粹是關心言君國的身體。
「嗯。」終於結束了,言君國表情相當輕鬆。
「吃壞肚子?」朱少日想了想決定還是問出口。
「我會精神緊張,一緊張就會影響腸道,因此每到一個新環境,我總要適應許多天。」瞥見她擔憂的神情,言君國苦苦地自我調侃。「放心,還不至於影響工作。」
「看過醫生沒?」
「西醫說是輕微的腸躁症,跟壓力有點關係,要我放輕鬆。」
「喔,那總經理真的要放輕鬆了。」或許,等他們再熟一點,她能帶他去看看她的中醫醫生,看看有沒有方法醫治。
不熟的關係,一切點到為止。
「我知道,謝謝。」
正當兩人相偕要離開時,言君國赫然想起他的皮包還放在廁所裡。「我忘了東西,等我一下。」之後連忙走入廁所。
這時,又聽見不遠處的樓梯問傳來放肆的喧嘩和高跟鞋的聲音。
朱少日很清楚是誰,表情一斂,跟著進入。
「少日?!」
「總經理,你先回去吧,換我了。」
言君國卻看得出來她並不是真的想上廁所,而他也聽見廁所門外的聲音是會計部的小姐,於是他走回廁所內,反正這廁所他也熟了。
兩人便在最後的兩問廁所內一人一間靜候。
朱少日也知道言君國沒有離開,本想說話,但為時已晚。
廁所的門被推開,接而的聲音是尖銳的嗓音--
「妳們知道嗎?朱少日當了總經理的秘書呢!」補粉的小姐如是說,拔高的聲音彷彿怕整間廁所內有人聽不見。
上眼影的小姐接口:「聽說了,真想知道內幕。」
不知該補什麼的小姐回答:「有什麼內幕?一定是原本的秘書生病或臨時有事,才由她代替嘛!」
四道猶如極地的寒冷目光又同時掃向那個不懂得發揮「同仇敵愾」精神的白目同事。
只見不知該補什麼的小姐幹幹一笑。怎麼她又笨到實話實說了?
補粉的小姐慢條斯理地解釋:「我看根本就是朱少日故意裝大方,然後正式上任時,才又藉故將原秘書調走,好讓自己能接近總經理。」
還在上眼影的小姐續道:「是啊,一定是這樣的!昨天她不是帶總經理逛整棟樓嗎?我就想她怎麼會這麼好心,大概是早有企圖了吧!」末了,還補上輕笑。
不知該補什麼的小姐,仍在翻找她的小皮包,心想自己該不會什麼都沒帶吧?
兩人見她「自顧不暇」,便逕自又交談起來。
好一會兒,她們也不等那個仍在翻找皮包的新人,高跟鞋一蹬,率先離開廁所,新人見狀,也連忙追了出去。
「妳們等等我啊!」
終於,這才還給廁所安靜的空間。
朱少日坐在馬桶蓋上,想著剛剛她們的話。
捫心自問,她對總經理可是一點企圖也沒,對他好,是因為他是上司、因為總裁有囑咐、因為他與她很有緣、因為他很體貼、因為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還有……因為私底下他們是朋友,如此而已。
她對他,真的沒有任何非份之想。
審視完自己的心情並沒有不當之後,朱少日也就不將她們的話放在心上,反正她早明白她們只是想針對她罷了,只要事情有關她,就想說上幾句,對或錯,就不在管轄範圍裡。
她輕輕歎口氣。
其實,若不是看在總裁一直不希望她離職的份上,她早就辭職了,不是說她懦弱怕事,而是若能換個環境,對她來說總是比較好,對她們亦然。
基本上,她是能避開她們就避開,若照剛剛她與總經理在一起的狀況,就算他們行得正,她們亦不會罷休,與其讓她們也對總經理亂說一通,她寧願退讓,不願再增加別人的困擾。
流言,往往是跟著當事人。
驀然,她覺得自己好似遺忘什麼了……啊,對了,總經理還在她隔壁。
「總經理……」她輕輕一喊。
「嗯?」隔壁也傳來回應。
「你不出去嗎?」跟她一起待在這裡,不覺得奇怪?
「我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她小心翼翼地問。很清楚言君國這個問題將會決定他們之後的友誼是否會長久。
「我在想……為何十三樓的會計部,每次都要到十五樓的女廁來?」這問題打他曉得會計部在十三樓後,就困擾他許久。
他想不通,以經濟學的角度來看,相當不合理,畢竟女廁的廁所數目並不算少,除非集體肚子痛,否則應該不會到「供不應求」的地步。
朱少日根本沒想到言君國會問這種問題,她噗哧一笑,好一會兒才解釋道:
「因為十三樓不只有會計部,還有人事部,想想看,要講別人的閒話,可以在隨時會有人進去的廁所裡嗎?十四樓是因為有秘書室,這兩個部門的磁場一向不太合,不過我想恐怕是因為我的關係,所以她們會跳過這層;至於十五樓……因為總裁開會的時候,整層樓可以說除了會議室外全空了,而總裁昨天才臨時說要出國,預定的會議便只以電話通知各經理改了時間,並沒有公告出來,所以她們以為現在是開會時間,廁所不會有人就上來了。請問這樣的解釋總經理可以理解了嗎?」她鉅細靡遺地解釋,偏偏漏了一個最重要的理由不說。
「懂了。」言君國淡淡回應。
但是,言君國倒是覺得她們之所以會上來十五樓的理由,恐怕還是朱少日吧!想上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直接遇上她,進而奚落一番。
他看得出來朱少日在刻意退讓,她不想滋事,而她們顯然不懂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
「妳覺得這樣比較好?」
言君國問得模糊,朱少日卻瞭解他想問什麼,她托著腮,表情有幾分悵然。
「總經理……我想你在公司待久了也會聽見流言,我想還是由我來說,免得你誤會她們。其實剛剛開口說話的第一個女人,她會那麼氣我是有理由的,因為……和她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在上個月來公司接她的時候,然後……莫名其妙就分手了,他們其中有什麼糾葛,我不知情,直到後來她的男友不時來糾纏我,我才明白。」
「就這樣?」
「是啊。」因此她一再退讓是想息事寧人,畢竟她瞭解感情的傷會有多麼痛。
「妳真是笨。」又笨又善良。
笨--她沒聽錯吧?他居然說她笨?
「為什麼?」
「感情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絕對。她男友來纏著妳,是他的事情,跟妳有何關係?然後,妳一味退讓,讓她一直憎恨妳,對妳、對她都不是件好事,她走不出去情傷,就會永遠躲在以辱罵妳為快樂的世界裡,這樣,只是害了她,而妳,也將一輩子帶著這個遺憾,不是嗎?」
朱少日轉頭,目光看著隔板眨了眨,心底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充塞在胸懷。
從來,就沒人對她說這些道理。
她的朋友總是站在她這邊責罵傷害她的人,雖然她並不覺得自己什麼錯也沒有,只是也找不到自己究竟做錯什麼。因為她壓根不想勾引別人的男朋友,但事情仍是因她發生了。
言君國不僅站在她的立場著想,又能寬容地對待傷害她的人,頓時讓她真的覺得很……很想大哭一場。
眼眶泛紅了,朱少日努力吸吸鼻子不讓淚水奪出,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呢。
可是下得下說,她真的好感動,不自覺地,她的手貼上兩問廁所中間的隔板上,額頭也靠上手背。
為什麼這樣的感動竟是個認識不過才一天的男人給她的?
突然之間,她胸口裡的鬱悶,似乎有了宣洩的管道,或許只是一點點大的洞口,卻也讓她好過許多。
聽見細微類似哭泣的聲音,言君國擔心地問:「妳沒事吧?」
朱少日吁了口氣。「嗯,沒事,只是覺得頭一次在廁所跟人說話,這經驗也是挺有趣的。」她趕忙轉移話題。
「是啊。」言君國柔柔地笑。他也是呢!第一次在廁所偷聽女人說話、開導別人,的確是很特別的經驗。
以前覺得廁所除了正常用途以外再無其它,頭次,言君國也覺得廁所是個挺有
趣的地方,往往最私密的事情都是在這裡發生,沒想到也能變成另類聊天的場所。
不過再如何奇妙有趣,班也是要上的,他們蹺班太久了。
「回去了?」他問。
一嗯。」打起精神,她是該上班了。
兩人同時步出廁所,言君國一看就曉得她紅了眼眶,不過神情卻又如平常一樣散發著堅強,只是這層原本很牢固的城牆,似乎有些裂痕。
他將一切看在眼底。
「妳不知道男人喜歡保護柔弱的女人嗎?」
她很快反駁。「我不是那種女人。」
從來沒有人說她柔弱需要被保護,她的堅強、獨立一直都是她最大的保護色與自信來源。
就算傷心得想大哭特哭,她也會偷偷躲起來,絕不讓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