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伍薇
美玉轉移話題的功力也是一流的。
艾承婕放下手中的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她很少這麼認真賣命，要不是看在明天可以和宇嵐出去玩耍，她可能正如美玉所說，先睡個一天再來哀叫拚命。
「我沒有荼毒他，如果不是喜歡他，我會讓一個陌生男人在我家晃來晃去嗎？我可不想氣壞我老爸。」
美玉壓低音量。「問題是，他可能不是個……男人啊？」
她指指廚房的方向，由空氣中聞到的奶茶香，也知道芮老師又被小艾使喚去處理「女人家」的事。
「妳有看過哪個男人這麼會做菜、打掃，還會煮英式奶茶？芮老師的禮數多到近乎娘娘腔，服裝界很多人都在傳他其實是個Gay。」
艾承婕掩嘴呵呵笑。「我才不相信那些沒有證據的傳言呢，我只相信我的眼光。所謂慧眼識英雄，芮老師就是我的大英雄，今天要不是他，我哪會這麼認真工作呢？」
美玉還是不放心地皺眉。「喂喂喂，妳可別看人家會做飯、會打掃家裡就愛上人家啊，阿桑明天就回來了！」
艾承婕沒氣質地翻了個白眼。「我的愛情會有這麼膚淺嗎？就說我已經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我的英雄了，妳還不相信？」
美玉感歎。「不是不相信，咱們是十多年好朋友了，我總得評鑒、評鑒妳眼中的英雄是怎樣的人啊！」
「宇嵐長得不錯啊，不比那些男模差。」
「芮老師不說話不動作的話，的確讓人眼睛一亮，只可惜一開口說話，那種柔軟的語氣和優雅的儀態，保證讓女人們倒盡胃口。芮老師一點都不Man嘛……我到今天才明白，原來妳喜歡的是這類型的男人。」
艾承婕雙掌托著下顎，目光飄得好遠。「妳不認為男人溫柔的眼睛也很迷人嗎？宇嵐的眼睛好溫柔，好像寧靜的湖水，也像媽媽注視小寶寶的眼睛，我只要看著他，就覺得心裡都平靜了。」
她深吸口氣。「美玉，告訴妳哦，宇嵐的眼睛裡那種沈靜的氣質，總是讓我想到我媽媽。我想到以前我媽媽最愛穿著白襯衫，外罩著淺綠色的圍裙，她總是在我家門口，帶著溫柔的笑容和一室的飯菜香，迎接我放學回家……」
小艾的媽媽在她們升高三那一年，罹患癌症過世。一切以母親為榜樣的小艾傷心了好多年，直到學業完成，投入服裝設計界之後，忙碌的工作才讓她慢慢走出喪母的陰影。
印象中的艾媽媽，是個氣質很好的婦人。
「美玉，我好想媽媽。」
美玉輕撫小艾垂散在肩上的頭髮。芮老師內斂的氣質確實有些像艾媽媽，她開始瞭解小艾想在芮老師身上找尋什麼了……
「乖，艾媽媽一定在天堂保佑妳，要不然妳怎麼會有熊的爆發力，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美玉笑說著。
艾承婕被逗笑了。「那妳也不能以為我會睡一天才起來工作啊，一整天沒送吃的來，餓死妳的設計師，小心那些可愛的小孩沒有漂亮衣服穿！」
「是是是，艾小姐教訓得是，小女子下次不敢了好不好？」
兩人相視而笑。芮宇嵐端著茶盤走出廚房，就看到這幅熱鬧的畫面。
「芮老師，您好。」美玉非常有禮貌。
剛才在廚房就聽到程小姐的聲音，所以他又拿出一個空杯子。「程小姐，奶茶喝嗎？」
美玉看著端著茶盤的芮宇嵐，強忍住心中的歎息。真是可惜，如果芮老師能夠陽剛一點的話，那些當紅的偶像男明星全部都得站到一旁去！
「這怎麼好意思，讓您一直幫小艾的忙，這些本來是我的責任。」美玉很客氣。
芮宇嵐放下手中的茶盤，暗想這是不是個離開的好借口。一整天了，他耐心等待，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不客氣，嗯，程小姐，既然妳來了，我想我應該可以離──」
「對了！」一聽到芮宇嵐拋出欲離開的訊息，艾承婕沒禮貌地打斷他的話，煞有其事地說：「美玉，妳不是說過，晚上要和布廠討論那批問題布的事？」
聰明伶俐的美玉當然明白小艾祭出趕走「電燈泡」的說辭。
說實在的，難得好朋友愛上一個男人，有良心的人本來就要加以支持，用力推上一把……
問題是，把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且還是服裝設計界富有盛名的大師硬留在家裡當台傭，這……
「『問題布』的事，我可以改天再和布廠討論，現在當然是妳最大，妳在趕圖時需要我在妳身邊協助妳啊！」她還是決定要伸張正義。
「是嗎？」艾承婕冷笑，射出一記回馬槍。「那可麻煩了，布有問題，我的設計再優也沒用，乾脆『麗兒房』明年夏裝目錄開天窗好了！」
「這怎麼行呢？！」
芮宇嵐突然優雅地反駁，讓在場兩位女士嚇了一跳。
這件事對重視承諾的芮宇嵐而言非同小可，但他根本沒想到這是艾承婕耍的小詭計，反而認真嚴肅地面對這個問題，也不等當事人響應，立即提出建議。
「程小姐，這件事很嚴重，攸關艾小姐的誠信問題，絕對不能毀約！」
芮宇嵐說得義憤填膺，美玉差點昏倒在地上。溫柔善良、不懂人心險惡的芮老師難道還感覺不出自己惹上的小狐狸有多麼狡猾？！
「芮老師──」
艾承婕很想一腳踹開礙事的程美玉！
「美玉！」她硬生生打斷美玉這個程咬金，再送上一道犀利的目光，警告她閉嘴。
艾承婕垮下嘴角，揪起眉心，裝出一副無奈心煩的模樣，並淒淒涼涼地說：「宇嵐，你真是好心，有你的幫忙，美玉就可以放心去和廠商談事情了。」
「呃？！這……」芮宇嵐高大的身軀猛然一僵。這麼一來，他不就無法脫身了？「我……」真是有苦難言啊！
艾承婕竊笑，知道宇嵐不會見死不救。他一定會留下來陪她！
她沉重地望向美玉，刻意加重語氣。「妳我都不樂見目錄開天窗，美玉，布廠的事交給妳，有宇嵐陪我就可以啦！」
這隻小狐狸詭計多端，沒人能敵！
美玉暗自歎氣。再怎麼說，沒拿到二十張的完圖，她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芮老師，您得自己保重啊！
「好的，沒問題，『布廠』的事就交給我，您放心工作，這樣可以嗎，艾小姐？」其實，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布廠的「問題布」！
美玉恭敬且帶著賠罪的意味，向芮宇嵐深深一鞠躬。「真是麻煩您了，芮老師。小艾有您的幫忙，真是十輩子修來的好福氣。」真可憐。
芮宇嵐連忙說：「別這麼多禮，妳太客氣了，艾小姐的事，我只是略盡棉薄之力。」
美玉又想昏倒。上帝說：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臉，你要送上右臉給他打，這代表寬容。唉，芮老師真是完全實踐這種「買一送一」的偉人理論！
美玉拿了皮包。「那麼，我先告辭。」
然後，語重心長地對艾承婕說：「妳好自為之，小心報應。」說完，無力地走人。
「什麼報應？」芮宇嵐好奇地問。
「沒什麼。」艾承婕笑瞇了眼。
芮宇嵐皺起眉。他一直覺得程小姐好像話中有話，似乎在警告他某些事情……
「嗯，程小姐一個人和布廠協調會不會有其它問題？這茲事體大，需不需要我請天樹幫忙？他是我的合夥人，處理這些疑難雜症很在行。」
芮宇嵐迂迴試探。很多事礙於禮貌，是很難直接提出疑問的。
艾承婕聳聳肩，揚起嘴角。
開玩笑，找天樹來不就被拆穿了嗎？！「沒事，我家美玉也是服裝界的萬能經紀人，你別擔心。」
「這──」
「真的別擔心，宇嵐，你幫我看看這件披風好嗎？」
艾承婕指著完成的作品，要大師評鑒。
一提到工作，芮宇嵐的戒心全跑到九霄雲外去。
他俯身，仔細看著製圖桌上的作品。
「這是件紅色連帽的披風。」艾承婕介紹。
線條流暢，落筆沒半絲猶豫，艾小姐果然是個天才型的設計師。
芮宇嵐揚起讚賞的笑容。「披風垂襬的弧度像一朵盛開的花。」
「今年夏天的主題，我設定的就是『大雛菊』。」
艾承婕揚起頭，貼近眼前的男人。他的臉好乾淨，鬢毛特別整理過，刀刻般的下顎連半點鬍渣都沒有；他的眉毛濃密有型，這代表他的個性可能不像他的言談舉止那樣溫柔；他的眼神清澈，炯炯有神，不像其它男設計師一樣，眼白老是泛著噁心的血絲不說，眼皮還鬆垮垮的，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難看死了！
他的牙齒也好整齊、好潔白哦……
「花形圖案是明年夏天的重點，艾小姐對時尚的觀察入微。」
「我不刻意跟隨潮流，倒是宇嵐，你覺不覺得這件披風很像『小紅帽』披的那件？」
芮宇嵐認真回想小紅帽的模樣。「童話故事的『小紅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