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方寶兒
她很想反諷回去，不過，隨之而來習慣性的催吐，讓她無暇多跟他廢話。
「對不起，我得去一趟洗手間。」
「請便。」
他一臉「胖子毛病多」的自認神情，擺出理解的樣子，彷彿帶著高傲皇冠的名醫，特允她離開。
翁靜薇加快腳步，深怕再多看他一眼，自己就會當場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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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嘔……」
她在廁所裡吐得七葷八素，經過胃酸發酵的食物氣味，果然很難聞，但她已經習慣了。
比起這發酸的味道，陳武雄那副自以為是的嘴臉，更令人難以接受。
這些年來，她接受過幾次相親的安排，就屬這次的經驗最難堪。
雖說是高知識分子，家世背景也不錯，可是陳武雄對人卻一點包容之心都沒有，反而還直截了當地有話就說。是誰賦予他這種權利的？
如果邱文龍還在世，她根本就不需要受到這種屈辱。他視她如公主，她相信不管胖或瘦，他都會愛她一輩子。
可惜他們的一輩子太短暫了。
淚，伴隨著額頭上的冷汗，再次潸潸流下。
怎麼她最近哭泣的機會增多了？
不行，為了讓邱文龍在天堂裡可以安心，她不哭，不能哭！
掙扎的收起淚意，翁靜薇還是決定要勇敢地面對一切，她要充滿自信地出去告訴陳武雄，他可以不欣賞她的身材，但同樣的，她也不欣賞他的言論與作風。
然後，她就要跟他說再見，不讓他再有驕傲的機會。
也許是她在化妝間裡蘑菇太久了，當翁靜薇走回座位時，卻已經不見陳武雄的身影。
「請問剛才那桌的男客人去了哪裡？」她向櫃檯詢問。
「對不起，他已經先結帳離開了。」
「喔。」這樣也好，反正她也不喜歡和他再照面，省得說再見。
「那個客人有交代，賬單各付各的……」櫃檯偷偷觀察她的反應，「請問小姐，妳現在要結帳嗎？」
「好！」她很爽快地答應了。
真好笑！不告而別也就算了，居然連這點錢都摳下來。
對於這樣一個沒風度的男人，翁靜薇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幸好相親沒成功，經過這次經驗之後，她應該有理由可以婉拒阿婆對她的好意了。
第三章
「什麼？！想不到一個當醫生的人，居然做出這種『放鳥』的事情來！」阿婆氣呼呼的程度，宛如她本人被欺負。
原本，翁靜薇還想事過境遷，不願意再提起這次相親的事。
過了幾天，她又到雜貨店裡補貨時，只見阿婆興匆匆地追問，她不得不把當天的情形略微敘述一下，跳開他嫌她胖的那些對話，因為這是事實。
「哎呀！是那個男人沒福氣啦！小薇，免煩惱，阿婆會再幫妳找，一定會找到一個適合妳的。」
「不用了，阿婆，我暫時還不想再找對象，妳就不要費這個心了。」
「是不是那個沒水準的臭男人對妳不客氣，所以讓妳死心不想再相親？這太可惡了，等一下我立刻就打電話去罵他！」
「不是的，是公司最近比較忙，我可能沒什麼時間再去相親，跟別人沒關係。阿婆妳千萬不要跟對方一般見識。」
事情過去就算了，她的個性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必再掀起另一風波打口水戰，誰都下快。
阿婆聽她這麼懂事和體諒，不禁眼眶一紅。
「唉！為什麼這麼好的女孩子，卻偏偏是這種命呢！」
「阿婆……」
翁靜薇最怕別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地提這檔事。應該傷心的人是她，卻反而還要去安慰關心她的第三者，這不僅是二度傷害，還一次又一次的把結痂傷口重新撕裂開來。
尤其對方的情緒通常比她本人更難以控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阿婆，說話說得好好的，妳怎麼又這樣了！」
她蹙眉擰心的神情，不似替自己難過，反而是舍下得年紀大的阿婆如此為她心情起伏。
阿婆以為她不高興了。
「對不起，小薇，我又多話了……」阿婆趕緊拭乾臉上的淚痕，擠出靦腆笑意。「我不是故意說這些有的沒的，只是心裡難過……」
「妳別這麼說，阿婆。我現在很好，真的很好，妳不用替我擔太多心……」她收斂起內心浮動，扮笑臉逗老人家開心。
為什麼同樣為人，心地好壞卻差這麼多？
翁靜薇從這次的相親事件裡，再次感受到世間的人情冷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絕不會是這種冷血之人。
充其量，她現在只是失了心，對感情再也提不起興致。
「哎呀！我真是老糊塗，每次見到妳就拉著妳說一些拉拉雜雜的廢話，小薇，妳今天要買些什麼？」
「眼以前一樣，一打可樂，還有泡麵、洋芋片、可樂果……」
「又要吃這些哦？妳都吃不膩啊？」
「不會啦！我偶爾也會到外面吃自助餐，換換口味。」
是啊，但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記得她從前還曾經洗手做羹湯，親自為邱文龍下廚，那陣子兩人經常上館子吃飯，然後她再回家研究餐廳的做法，像不像三分樣，反正一個喜歡做，一個樂意吃，完全陶醉在討對方歡心的分享快樂中。
不過這三年來，她遠離廚房，變得完全不像個女人，似在躲避些什麼，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唉！如果老天爺長眼睛，希望牠大發慈悲心，再幫妳找到一個好男人，不要讓妳一輩子孤孤單單的……」
「會啦會啦！阿婆。」她趕緊幫忙把要買的東西放進塑料袋裡打包。
人年紀大了，前幾分鐘才剛說過的話題，恐怕要再次上演。
翁靜薇實在沒力氣再應付一次，一如往常的付錢後，趕緊拎著東西走人。
走在夜風微涼的巷道中，只有在漆黑夜色裡發出光亮的路燈陪伴，空氣是冰冷的，小巷是冷清的，猶如她心靈上的缺口，空空曠曠的。
她信口回應阿婆的話，安慰地說老天爺一定會再賜予她幸福，指派另一個好男人來陪伴她度過今生，然而，會嗎？真的會嗎？
翁靜薇哆嗦了一下身子，已經是五月的天氣了，為什麼她還不時的感到絲絲涼意，體內再多的脂肪也難以發揮御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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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人的心情會隨著月亮圓缺和潮汐漲退而起伏。
然，不管地球是公轉或自轉，太陽依舊會每天從東方升起，除非那天的天氣是下大雨或刮颱風，否則生活還是要繼續過下去。
翁靜薇固定在每天七點半鍾出門，很普通上班族趕車的時間預算。
才走進捷運地下站裡，一班列車剛好啟動，嗶嗶嗶的警示聲音隨著車速逐漸消失。
就差三級台階，她還是沒能趕上車。
「呼……」她微微喘息，豐滿的胸口上不起伏，難道真的必須減肥了？
「幸好現在是上班尖峰時間，下班列車很快就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是你啊，早。」她轉身一看，詫異的微笑不自覺地在唇畔綻放。
「希望妳沒忘記我是誰，還記得我叫什麼嗎？」
這個男人言談中總不忘保持幾分幽默，讓她頗為欣賞。
翁靜薇稍微偏了一下頭，帶著難得出現的調皮口吻說出他的名字。
「趙……子……軒。沒記錯吧？」
「沒錯，翁靜薇小姐。妳的記性很好唷！」
「是嗎？」想來是那天淡水一日游的美好記憶，讓她印象深刻了。
兩人對視而笑，候車時有人說說話，解悶似的，時間過得特別快。
不一會兒，另一班從北投開過來的列車緩緩入站，兩人很有默契地穿過下車人潮走進車廂，在Ｌ型的椅子上分坐開來。
翁靜薇稍嫌豐腴的身體佔據了兩人座位的二分之一多，而趙子軒的另一邊座位旁卻多出了許多空間，她敏感意識到兩人身材的差距。
這樣的距離其實是很剛好的，誰也不侵犯誰，而且也不會自曝其短讓她為身材感覺難堪。
也許是剛起站的原因，車廂裡人還不多，兩人才坐定也沒說話。
這時候翁靜薇突然連想也沒想地居然問他說：
「你會覺得我很胖嗎？」
「會嗎？」他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於是換了位置，坐到她身邊來。「Justperfect…剛剛好。」
可不是？難得有人坐在她身邊不覺得有壓迫感，不管是對她或對別人而言。
「翁小姐，有人對妳說妳很胖嗎？」
「至少我不算苗條吧。」她想起那個無禮的相親男人，她自嘲地說。
「真的有人這樣說過？！其實我覺得這是個人欣賞的眼光問題。就我看來，我覺得妳的身材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只能算是肉肉的，離胖這個字還差得遠呢。」
「謝謝你，原來你真的喜歡日行一善。」
她噗哧一笑，發自內心的高興，知道他沒惡意，翁靜薇心裡很是感動又感激，無形中又對他增加幾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