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喬南儀
「我知道。」他一會兒後才悶悶地回答。
「也因為知道她對你的感情,我這個大哥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信任她的選擇。」袁至剛頓了一下,目光銳利地盯住他的。「你知道,在她結婚或滿二十五歲之前,她名下的巨額遺產由丁律師和我共同監管,我絕不容許有人是為此目的而接近她。」
「你最好把話吞回去,袁至剛。」他低沉地開口,聲音中隱含的威脅令人不容錯認。「我要的是她的人,和她該死的遺產無關。這種貶低苑芃、也是貶低我人格的暗示,我不希望再聽見第二次。清楚了嗎?」
兩個男人目光再度相接,在空氣中燃出火光。半晌過後,袁至剛才微微點頭。
「我相信你,也相信以苑芃的聰明才智,她不會不清楚哪些男人接近她是另有目的。她一向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即使那個傢伙在我們看來根本是個既愚蠢又冥頑不靈的驢蛋。」
「多謝你的稱讚。」孫揚慢吞吞地道,一手爬過頭髮。「我現在不但知道她聰明絕頂,還知道她擁有遠超過男人的堅強意志。我懷疑還有什麼是我根本不知道的?」
侍者在這時送上了咖啡。袁至剛沉向椅背,等侍者離去之後才再度開口,「苑芃的童年是在美國渡過的,你應該知道她小時候是個害羞的孩子。也許是父母經常不在她身邊,所以她很瞭解孤獨的感受。
「到了英國不久,她開始從外頭帶一些流浪動物回家來,貓、狗、受傷的鳥,所有你想得到的動物她通通收留過,並且細心地照顧牠們直到有人收養為止。等到她有能力之後,她的善心開始擴大到人,她認養了無數個第三世界國家的孩子,每年親自寫信、寄明信片,只要有空就會親自去探望他們。
「她還用她母親的名義設立了一個專門的基金會,利用她模特兒的身份參加各項公益活動,義賣她穿戴過的衣服和珠寶手飾,將所得全部用在幫助那些孩子們身上。這些事她從來不提,因為她無意居功,只是純粹想盡一己之力。」
孫揚靜靜地聽著,試著消化這一長串關於谷苑芃的過往。這是另一個苑芃,一個離開美國之後獨立成長、他所不瞭解的苑芃。他想著一個十來歲的女孩是如何孤單地待在一個冷清清的大房子裡,渡過只有貓狗陪伴的少女時期,那個畫面令他心痛。
「我想你不知道這些事。」袁至剛同情地看著他。
「的確,顯然我對她的瞭解少之又少。」他的聲調有些鬱悶。「如果她一個人能做這麼多事,那她根本不是個人,而是個女超人。就算她連高中都沒畢業,她也遠比她表現出來的要聰明的多了。」
「苑芃連高中都沒畢業?」袁至剛揚起一眉。「她告訴你的?」
他的表情令孫揚警覺起來。「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雖然苑芃十五歲就進了模特兒這個圈子,但是她一直把她的時間安排分配得很好。她是牛津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法律和經濟系雙學位。」
見他滿臉驚愕,袁至剛顯然感到很有趣。「怎麼,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見鬼了,他怎麼會知道?孫揚低咒了一聲,眉頭皺得緊緊的。可是他早該知道的!當她在講台上發表那篇洋洋灑灑的精采演說時,他早就該察覺出她絕不是像她鬼扯的那樣,是「為了演戲而來體驗學生生活」。
他不是沒有想過,而是根本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自從遇見她以來,她就把他的腦袋變成一坨漿糊,連他自己原本要「幫她找個丈夫」的偉大情操都忘得一乾二淨,更遑論提其它了。
「她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事?」
「這個答案你得去問她本人,不過我可以猜到七八成。因為你一開始認定她是不學無術的小太妹,為了給你一點顏色瞧瞧,她也就姑且將錯就錯,誰知道後來情況失控,這個誤會也就愈滾愈大。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你早該看出她不是那種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女孩,如果她是,她不會固執地守著一個天真的承諾,一心一意只想嫁給你。無論她做了什麼,都是緣自於她愛你,她從來無意傷害任何人。」
「我明白。」孫揚深吸口氣,壓抑地開口,「我會找到她的,無論用任何方法、花多少時間,我都要讓她知道我愛她。」
「即使代價是你奉為圭臬的單身主義?」
「去他的鬼主義。打從我遇上那個小女人開始,她就把我的腦袋攪得一塌糊塗,所有的原則都變成了屁,這下子你滿意了吧?」他粗聲吼道。
「好極了,總算你還不至於覺悟得太晚,否則我就得幫芃芃揍醒你了。」袁至剛面不改色地點頭。「不過話說回來,就算芃芃這輩子都不打算原諒你,起碼你們之間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你也不至於死得不明不白。」
「去你的!」
袁至剛咧嘴而笑。「保重吧!根據我對芃芃的瞭解,我不認為她會這麼輕易原諒你。她會先讓你嘗嘗苦守寒窯、望穿秋水的滋味,再決定你值不值得她回頭。」
「謝了。」孫揚從鼻子裡哼了聲。「你到底是想幫忙,還是想袖手旁觀、幸災樂禍?」
「事關苑芃的一生幸福,我當然不會袖手旁觀。不過依目前的情況來看,要找苑芃簡直是大海撈針,還不一定撈得到,我有個逆向操作的方法,你願不願意試試看?」
「是什麼?」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第十章
當谷苑芃走進病房裡時,只見整個房裡燈光昏暗,厚重的窗簾也被拉上,室內只有一盞黃澄澄的燈光映照出整個空間,氣氛凝重且死氣沉沉。
「芃芃,妳來了。」袁至剛看見她,朝她微微點頭。
「他怎麼樣了?」她壓下心中那抹倉惶和憂慮,命令自己保持穩定的聲音。「他傷得重不重?醫生怎麼說?」
「他被酒醉駕車的人撞上,斷了三根肋骨和跛了一條腿,還有一些擦傷和淤青,醫生說他算幸運了。」袁至剛臉色凝重地道,「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等他完全復原恐怕需要一段時間。」
谷苑芃感覺胸口抽痛,將目光調向床上那張灰白的臉。孫揚緊閉著眼睛,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完全不像她認識的那個神采奕奕、英姿颯爽的大男人。她用手摀住嘴唇,害怕自己一出聲就會崩潰痛哭。
「通知孫伯伯和孫伯母了嗎?」她低語。「他們知不知道?」
「孫胤和孫胥剛來過,我要他們先回去休息,由我來照顧他。」
若不是她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孫揚身上,一定會留意到袁至剛話裡的不合理之處。但她只是漫不經心地點頭,走到病床邊的椅子坐下。
袁至剛輕咳了一聲,「既然妳來了,就由妳來陪他吧,我先走了。」
她再點頭,沒注意到袁至剛臉上的笑意和帶上門離開的聲音。她輕輕地握住孫揚擱在棉被上的手,十指交纏,她能感覺他的體溫和穩定的心跳。
孫揚動了一下,微微睜開眼睛。「苑芃?」
「是我。」她柔聲回道,按住想起身的他。「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痛?要不要我叫醫生來?」她想起身,但被他拉住了。
「不用了,我很好。」他裝出虛弱的聲音,躺回枕上。「妳回來了。」
「至剛告訴我你出了很嚴重的車禍,我就趕回美國來了。」她想朝他擠出微笑,卻不甚成功。「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好醜。」
「這倒沒什麼不好,起碼妳願意回來看我,不會再一直躲著不見我。」他深深地凝睇著她,抬起手輕觸她略微瘦削的臉頰。「妳還好嗎?」
谷苑芃沒有回答,只是咬住嘴唇,伸手去撫過他紮著繃帶的肩膀和手臂。想到他差點死掉,那抹恐懼仍揮之下去,她拚命想忍住眼淚,卻無法控制心疼的淚水不斷滾落,滴在他胸前的繃帶上。
她的眼淚攪痛了他的心,將他的五臟六腑全糾結在一起。該死,這個爛招數是誰想出來的?他在心裡喃喃咒罵。他的目的是想引她現身,可不包括讓她傷心哭泣,她的眼淚令他頓時六神無主。
「苑芃,我沒事,真的。妳看我不是還活著嗎?」他努力想讓氣氛變得輕鬆些,卻見她的淚落得更凶了。
「還說沒事,你身上有好多繃帶,一定流了很多血。」她哽咽地道。「醫生說你斷了三根肋骨,還可能會跛一條腿,你傷得這麼嚴重怎麼還可能沒事?如果你死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我會恨你一輩子,你聽到沒有?」
孫揚覺得他再也裝不下去了。
他一翻身坐了起來,用沒被握住的那隻手去扯開纏繞在肩上的繃帶,動作靈活地令她訝異極了。
「孫揚,你……」
「我沒事。」他咕噥道,繼續和腳上的繃帶和固定支架奮戰。見鬼,這些硬邦邦的東西捆得他全身發痛,他還沒變成木乃伊真是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