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娟兒
「……大約是七年前吧,正確的時間和地點都有待查證,畢竟知道整件事的人只有樸老先生夫妻和總裁自己。但是總裁失憶了,對於當年的事已無印象;而樸老先生也在去年過世。這件事之所以會曝光,是因為老夫人在上個月臨死前,不忍見總裁身世未明,而說了出來的。總裁在知道自己的身世隱藏了謎團後,便開始著手調查。」麥可的話為我們燃起了更大的希望。
七年前……時間是吻合的,但整件事還是一團謎霧;因為當年發生車禍時,車上確實是有具屍體,但因焦黑無法辨認,而張爸爸他們又因傷心過度,只匆匆辦好了後續事宜,並未詳加追查……如果,如果車上的人不是無忌呢?
可是根據警方的調查,當天無忌是獨自駕車出遊的,車上坐的如果不是他,那又會是誰呢?唉……當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調查的結果如何?」張柏宇又問。
「調查仍在進行中。但因為事情發生有段時間了,美加地區的範圍又很廣大,如果要再擴及海外,那搜查的範圍又更大了,所以結果還未水落石出。這也就是我請你們保密的原因。」麥可鄭重地下了結論。
「那……你可以請樸總裁和我們見上一面嗎?可以嗎?」我向他拜託著。只要見到了他,我們就可以確認他是不是無忌了……
「我試試看……我會向總裁報告這件事,但最後的決定在總裁。」麥可沒什麼把握地說。
麥可離去後,我的心情仍是難掩激動,且開始在企盼著見到那人,腦海裡盤旋不去的都是:他會不會是無忌。如果是,我該怎麼辦?在他已失憶的情況下,我要如何相認?如果他不是無忌,我的最後希望也告破滅,那被撩動的心情又該如何平復?
在患得患失、心神恍惚中,我必須登台演奏了。
張柏宇看出我的失常,上台前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小琳,不管無忌是否還在人世,這次的舞台都是屬於你們的,妳千萬要保持鎮定,好好地吹,我相信他在妳身邊看著,一直都在,他會看到妳成功地表演。為妳也為他,加油,好嗎?」
我像吃了顆定心丸,給他一抹微笑,在布幕緩緩拉開的瞬間,堅定地迎向那一片璀璨耀眼的光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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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十分完美圓滿,尤其是我和張柏宇的「深情合奏」更是牽動台下聽眾的心房。不但他們如癡如醉,連我自己也彷彿長出了羽翼,隨著樂音飛出殿堂之外,遨遊於天地之間,久久不能自己。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沒有來。我的目光在台下搜尋,找尋每一雙可能是「他」的眼眸,可是我失望了--「他」終究沒出現。
結束後,張爸爸提議去小酌一番,當作慶功,我不忍違拗,也衷心感謝他及一群為我奔波忙碌的工作夥伴,只好收起落寞的心情,強打精神和他們一起去。
從PUB出來,夜已深沉了。今晚大家的情緒都很高張,所以喝了不少。但我卻是因為失望而刻意多喝了,想藉此消散心中的愁霧;不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還是「酒入愁腸,愁更愁」,總之我的意識已逐漸模糊,但心上的鬱結卻仍未解除……
腳步踉蹌、昏昏沉沉下,我任由張柏宇將我塞進車廂中,送回到了租賃的小屋樓下。
茫茫然下了車,他和我道別,要我別多想,趕緊上樓休息就走了。我目送著他離開,卻不想回家。
今晚的月色很美,萬點星空裡,我找尋著牛郎、織女的位置。但迷濛的雙眼無論怎麼努力,也看不清楚它們。
踞坐在門前的矮階上,我知道自己又失控了,為著那曾經燃起的希望再度破滅而哀戚,我將臉埋在雙臂間,無法遏止地痛哭著,寂靜的街道上,只有我絕望悲淒的哭聲迴盪著……
「妳怎麼了?為什麼哭呢?」低沉的男聲自我頭頂上響起,那語音有些熟悉卻又陌生。
我怔了一下,卻不敢立刻抬頭,暗自問著自己:是他嗎?是他嗎?
「妳還好嗎?」他又問著,話裡的溫柔及關心顯而易見。
是他!那是他!我猛然抬起頭,望進那一雙思念已久的深邃。
「……你……你……」我張口結舌,完全想不出該說什麼。麥可說的不錯,照片和「他」確實有些出入,「他」變得成熟了,更高大俊朗,頭髮蓄長了,五官更英挺出色,唯一不變的是眼睛。可是那眼裡的一股茫然陌生夾雜著似曾相識的困惑教我的心驀然下沉……
他忘了……他果然忘了我……算算,我們該有十年未見了吧?十年,可以改變許多事!包括我的外貌。
我也不再是當年清湯掛面的黃毛丫頭了,我留起了飄逸的長髮;清秀的五官隨著年歲增長,竟蛻變得清麗亮眼起來,老爸總是逢人就說女大十八變,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加上原本就修長高挑的身段,我十足成了西方人眼中的「東方古典美女」。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能很快在紐約舉辦個人演奏會的原因--美貌加上出色的笛藝,使我有如一顆初升的東方明珠。
「妳是裴小姐吧?對不起,我來不及去聽妳的演奏,我才剛回到紐約……」他客氣有禮地解釋著。「我是樸龍玉,麥可向我提到妳的事。所以,我決定來見見妳。」
我點了點頭,不想開口,只想多聽聽他的聲音,多看他一會兒。
「……妳……妳沒有問題要問嗎?」他似乎有些困惑於我的表現。我太安靜了。
我仍將目光停駐在他臉上,試圖想像當年的無忌在過了十年之後,是否就會是他現在這個模樣……隔了好一會兒,我才幽幽地開口:
「有,我有好多的疑問……可是現在,我只想聽你說。」
「……好。」他遲疑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我們換個地方再聊。」
我輕點了頭,不置可否。去哪裡都無所謂,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刀山火海下地獄,我都不怕。
他朝街尾打了個手勢,一輛加長型的黑頭轎車緩緩駛近,技術一流地停在我們前面,駕駛迅速下了車打開車門等著我們上車。
「上車吧。」他邀請著。
我艱難地動了動身子,卻發現全身使不上力,只好對他靦腆一笑。
「怎麼了?」他的目光些許困惑地看著我。
「……我喝多了,站不起來……」我感到自己的臉頰燒紅。
他露出了然一笑,就像多年前寵溺著我一樣,俯身將我抱起,走向車門;瞬間,那溫暖懷抱的熟悉感自他雙臂傳來,他的胸膛變得更寬闊了,可是感覺沒變。
是他!我更肯定他就是無忌,我日思夜念的無忌。
下意識裡,我更偎向他,像個索取安慰的小女孩:他倒也接受我的撒嬌,彷彿多年來一直是這樣縱容著我似的。我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司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張大了嘴像是看到一幅令人驚恐的畫面;我朝他眨眨眼,露出頑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車子來到一棟摩天大廈前停了下來,我認出那是道爾的總部大樓。「無忌」--雖然未經證實,但我心已認定他就是,他帶我乘上了專用電梯,直上了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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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你的『天堂』,對吧?」我環顧四周,看著這座巨大的溫室及造型特殊的吧檯,不禁脫口而出。
「妳……妳怎麼知道……」他被我嚇了一跳。
沒變!一切都沒變!失去記憶的他,仍舊在找尋「天堂」,而且還構築了跟從前一樣的「天堂」。
「……從前,在台灣,你也有個和這裡相似的天堂,只是這裡更大,更美。」
「……看來,妳的確有可能知道我的身世……那麼妳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嗎?」他望著我,眼裡有股期盼。
我掙扎著,心頭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這一切太突然、太詭譎:縱然在我得知「他」有可能就是無忌後,浪潮般的思緒翻湧,至今我仍末做好準備,該要如何與他相認。
指尖不自覺地探向頸間的煉墜,這枚指環是無忌留給我的信物;每當我心有煩憂時,總是靠它給我安慰……驀然,我心念一動,急切地脫口問出:「玉珮呢?你的玉珮呢?」那是我們的交換信物,他應該會有的,如果他是無忌的話。
「……玉珮?妳怎麼會知道?」他更加驚疑我對他的熟知。
「我當然知道!那是我和你……」我遲疑了,不知就這樣說出我們互訂終身的事,會不會嚇到他?萬一他無法接受過去,不願承認我們的從前,那我又該如何?霎時間,我竟退卻了,有股想逃走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