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綠喬
定睛再細看看,它的確美麗。裸女的姿態雖然嫵媚,卻不淫蕩,相反的,在花朵的簇擁下,反倒有一種春天般的感覺。
手微顫著,她又翻了一頁,這一次,她看到了更多的裸女,她們身後長著白色的翅膀,在泉水邊梳洗自己金色的頭髮,陽光在她們晶瑩的肌膚籠罩一層柔和的光澤,不僅沒有絲毫淫蕩的感覺,甚至還讓人想到了一個詞--聖潔。
她快要暈倒了!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如此不知羞恥、看了又看?為什麼會有這種認為「春宮圖」也很美麗的怪異想法……
「外面有人嗎?替我倒一杯茶!」
忽然,屏風後面傳出男子的聲音。
綠竺本就心慌慌,此刻再聽到男子的聲音,更是六神無主,身子往後一退,碰到了書架,頃刻之間,架上的書紛紛落了下來,發出巨響。
「笨丫頭,又打爛東西了?」
赫麟從屏風後步出,臉上掛著戲謔的微笑。
「啊--」綠竺一瞧見他,馬上摀住雙眼,大叫起來。
他、他……除了腰間一條薄薄的褲子,竟啥也沒穿!
「綠竺?」赫麟見了她也同樣吃驚,斂起戲謔的笑容,面露微愕。
「快把衣服穿上!」綠竺將那條她繡的紅綢裙扔了過去,覆住他結實的肩膀。
「膽小的表妹。」赫麟畢竟機靈得多,馬上恢復了玩笑的口吻,「好了,我到裡面穿上衣服,妳可以把手放下來了。」
「等你穿好了再叫我!」她執意摀住眼睛,絲毫不敢把手移開。
「呵呵!」赫麟似乎對她驚惶失措的樣子感到十分有趣,披上外衣後,並不告訴她自己已經穿戴整齊,只悄悄地站到她面前,繼續逗她,「妳今天怎麼走錯房間了?」
「人家哪有走錯?」她蒙著臉回答。
「大哥的房間在院子那一端,妳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董大小姐大駕光臨,居然是為了區區在下我?敢問有什麼事?」
「快去換衣服吧,等會兒再慢慢說!」
「不,妳先說了我再換衣服。」
「你……你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
「你明明知道……我今天來這兒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呀?」赫麟卻裝作不懂,湊近了問。
「你要我繡的東西我已經繡好了,我托你幫辦的事呢?」
「哦,是那件事,」他沉默片刻,「對不起,妳把繡好的裙子拿回去吧。」
「為什麼?」綠竺感到微微不妙。
「因為我答應妳的事……沒有辦成,所以妳的禮物我也不能收了。」
「大表哥他……」綠竺只覺得一顆心在胸中迅速下墜,「他不願收下我的荷包?」
赫麟又是半晌不語,她捂著眼睛,看不到他對表情,不由得又急又躁,「你快說呀!」
「大哥他沒有拒絕,是我……把那個荷包弄丟了。」他低低地答。
「什麼?!」她一怒之下,放下雙手,看著他已穿戴整齊站在自己面前,立刻明白受騙上當,怒上加怒,「你怎麼會把它弄丟了?」
「那天晚上喝花酒喝醉了,第二天,荷包就找不到了。」赫麟淡淡地答,彷彿弄丟的不過是一件無足輕重的東西。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綠竺感到火苗自腹中竄了出來,「你這個騙子!我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交託給你,你居然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我是不小心弄丟的,又不是故意的。」
「你……」
這小子做錯了事,非但不思悔改,反而理直氣壯?那個荷包是她花了好多心思才繡好,又找了個得道老尼為它念了姻緣咒,這才小心翼翼地捧出來。誰知道,這浪蕩子竟然無視她的囑托,弄丟了她的寶貝,簡直混帳!
雖然,荷包可以再繡,但寄望於荷包、翹首等待的心情,被這次的事情一鬧,以後便不會再有了。
叫她還能想出什麼別的法子,向大表哥表白?
綠竺越想越氣,突然淚珠一落,哭出聲來。
赫麟沒料到會把她弄哭,不由得一愣,呆在原處。
「怎麼了?竺兒,妳這是怎麼了?」哭泣聲中,惠福晉領著一個托著盤子的小丫頭走了進來,「我做了些甜湯,正想端來給你們嘗嘗,老遠就聽見你們在吵架。到底怎麼了?赫麟,是不是你欺負竺兒了?」
「孩兒沒有。」他抵死不承認,「姑娘家本來就愛哭,經常為了一點小事掉眼淚。」
「你還說沒有!你還說沒有!」綠竺泣不成聲,順手拿起一隻茶杯朝他砸去。
沒提防的人被砸了個正著,額上滲出血來,茶水自他的俊顏滴滴往下落,染濕半片衣襟。
「你還我的荷包!你還我的荷包!」綠竺跺足大嚷。
「赫麟,肯定是你又欺負妹妹了,否則竺兒這麼斯文的女孩子,怎麼會氣得拿茶杯砸你?」惠福晉很肯定地道。
赫麟用帕子輕輕拭著額上的血,沒有回答。
惠福晉顧不得兒子,只吩咐小丫頭去找藥箱,自個兒則連忙握著綠竺的手,細細追問詳情。
綠竺嗚嗚咽咽,說了好半天才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個大概。
惠福晉一邊聽著,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傻孩子,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呢。」她撫了撫綠竺的背,「不就是一個荷包嗎?姨媽賠妳!」
「賠我?」綠竺瞪著紅通通的眼睛。
「對呀,姨媽雖然不會刺繡,但可以賠妳一個如意郎君!」
「呃?」這話一出,不僅綠竺,就連站在一旁面壁思過的赫麟也愣住了。
「妳跟赫連的婚事,姨媽我就替妳作主了!」惠福晉一錘定音。
「姨媽您……」綠竺忘記了哭泣,滿臉愕然。
「這個是當年太后賜給我的,現在我把它轉送給妳。」惠福晉將一隻溫暖的玉鐲套進她腕中,「其實我早就看中妳當我家媳婦了,只是一直沒跟妳母親商量,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可我父親是漢人。」綠竺難以置信地盯著手腕,道出心中顧慮。
「那又有什麼關係?」
「赫連表哥可是皇上的親侄子啊……」
「放心好了,他阿瑪已經不太理我,所以我生的兒子,大概也不會有人管他的婚事。」惠福晉似想起什麼傷心事,神色一黯,「赫連將來未必能當上什麼親王郡王的,朝廷若嫌棄他娶了漢女,這府裡自然有更好的女人生下更優秀的兒子繼承爵位。」
姨媽失寵已久的事,綠竺早有耳聞,她只是沒想到,會因為自己而引出姨媽傷感的情緒。
戴上這個鐲子,得到了婆婆的承認,是否表示她已經身為大表哥的未婚妻了?
為何,她此刻沒有半分喜悅,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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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算是訂婚了嗎?
除了未來婆婆贈予的一個鐲子,她好像仍然一無所有。
宣親王府並沒有派人送來聘禮,也沒有找人替她和表哥合對生辰八字,更沒有訂下舉行婚禮的日期……有時候,她真懷疑姨媽那日所說的,不過是一句戲言。
綠竺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繼續縫製那套嫁衣,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是眼看過了一季,凋零的秋葉已經飄落到她的窗前,宣親王府那邊仍然沒有任何動靜,她便滿心焦慮,整日寢食難安。
而家裡的氣氛也異常怪異。話說上個月的某一天,母親從宣親王府回來,就關起門與父親竊竊私語了好半天。從那以後,全家上下就用一種小心翼翼的目光瞧著她,彷彿共同守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惟獨瞞著她一人。
她很想問問母親,是否訂婚之事發生什麼變故,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小姐--」杏兒端進茶點,打斷了她的沉思,「赫麟貝勒來了,在夫人房裡跟她說話呢!」
「二表哥?」綠竺心中一跳,「妳看清了,真是他?不是別人?」
「小姐,」杏兒偷偷笑,「我知道您盼的是另一個人,可我哪會看錯?唉,全府上下,也惟有小姐妳會把赫麟貝勒看成另外一個人!」
「死丫頭,胡說些什麼呢!」綠竺不好意思地打了她一下。
其實,這丫頭說得沒錯。全府上下,惟有她在恍惚之中,會把赫麟看成另一個人--她太想念那個人了。
可是,自從訂婚之後,赫連只來過一次,而那一次,身邊還帶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漂亮女子。
他來這兒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見她這個未婚妻,只是為了求她替那個女子做一條雪白的西洋長裙。
她猜測著赫連與那個女子的關係,卻始終猜不出來。
表哥說,他們倆剛剛認識,但兩個剛剛認識的人怎麼會如此熟絡?
她猜測著那女子的身份,可卻什麼也猜不出來。只覺得那女子身上有一種大清國尋常人家的閨女所沒有的氣質,這氣質,彷彿從大海的那邊吹來的風一般,給人蔚藍而神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