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表妹,請枕邊躺

第2頁 文 / 綠喬

    「怕是您沒收著丈母娘的禮,不讓女婿入洞房吧?」老闆娘玩笑道。

    「怎麼會呢……」被說中了心思,玉媽媽言語間不覺有些支吾。

    「來來來,上好的蘇繡都在這兒呢,您慢慢挑!」老闆娘沒再調侃她,吩咐學徒捧了繡品,如畫般一幅幅攤開。

    房間本就不算大,這會兒再被霞光四射的繡品佔去大半空間,綠竺只覺得自己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了。

    她退到角落,一側目,竟發現赫麟就在近旁,心尖不知怎麼的,不由得一顫。

    赫麟的身上散發出一股馥郁的香氣,如午夜蘭花般,在她四周瀰漫。

    她渾身不自在,他卻悠悠喝著茶,還不時朝她擠眉弄眼,嘻嘻一笑。

    「我怎麼覺得現在的蘇繡都不如從前了?」玉媽媽逐幅看著繡品,皺了皺眉,「繡得不精緻,花樣也不夠靈活。」

    「要不您看看粵繡和蜀繡,也很不錯的。」老闆娘示意學徒換上另一批繡品。

    「不好,更不好。」玉媽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老闆娘尷尬為難,「要不您先等等,下一次貨到的時候,我把頂尖的貨給您留著……」

    「下次?好不容易貝勒爺肯賞我一點東西,我哪裡還等得到下次!」玉媽媽不耐煩地搖頭,銳利的眼睛一瞥,竟瞥到綠竺的身上。剎那間,她彷彿看到了什麼稀世珍寶,兩眼驟然發光,指著綠竺的裙子嚷道:「老闆娘,不用等下次,只要像這位姑娘身上穿的就好!」

    「像她身上穿的?」老闆娘一怔。

    「對對對,不知這位姑娘穿的是蘇繡、粵繡,還是蜀繡?」玉媽媽連連追問。

    「呵,都不是!」老闆娘笑了,「這位小姐穿的,是她自個兒繡的!」

    「嗄?」玉媽媽目瞪口呆,半晌才嘖嘖讚歎,「年紀輕輕的就有這個本事?如果她出來開店,全京城的繡坊可都要沒生意了!」

    她眼珠子一轉,拉過老闆娘,私下低語,「妳跟她熟,可否請她為我繡一條裙子呢?」

    老闆娘不由得哈哈大笑,「玉媽媽,您別說笑了!剛才您也聽見了,她可是赫麟貝勒爺的表妹,禮部董大人的掌上明珠。我哪敢叫她為您繡裙子!」

    「這樣呀……」玉媽媽稍稍洩氣,但素來不達目的誓下罷休的她:心念一動,想出另一個主意。

    只見她繞到赫麟身邊,擠出討好的笑容,「貝勒爺,咱們商量個事--您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西,快點替我求求情,請您那位心靈手巧的表妹為我繡一條裙子吧!」

    這話語聲雖然輕輕的,但畢竟藏不住,隨風傳到綠竺耳朵裡。

    她微微一愣,沒料到這老鴇竟如此鍾愛她的手藝,心頭不禁泛起一絲欣喜,雖然,她知道自己貴為董府千金,是無論如何也下能替一個娼婦繡花的。

    「我這表妹對我冷淡得緊呢!」赫麟微笑著,緩緩搖著扇子,「我哪請得動她?」

    「您勸一勸她嘛,好歹她也是您的表妹呀!」玉媽媽仍不死心,「看在小的我從前幫了您不少的份上,你就幫我這一回吧!」

    「玉媽媽是在威脅我嗎?」赫麟嘴角上揚,瞧瞧滿懷希望的玉媽媽,又瞧瞧面無表情立在一旁的綠竺,不知打著什麼主意,忽然將他手中的折扇一闔,「啪」地敲了敲桌子,「好,幫人幫到底,既然是孝敬媽媽您的禮物,當然要挑您中意的才對!」

    他湊近綠竺,用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道:「好表妹,妳可否幫哥哥這個忙?」

    綠竺沒想到他真的來求自己,不由得嚇了一跳。

    有人喜歡自己的繡品是一回事,幫一個娼婦繡花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想也沒想,當即扭過頭去,冷冷答,「最近手被針扎破了好幾個口子,大夫叮囑我要好好休息呢,表哥還是另找他人吧。」

    「玉媽媽連蘇繡都看不上,惟獨鍾愛妳繡的活,叫我到哪裡去找一個像表妹這樣心靈手巧的人?」赫麟沒被她的推拒擊退,反而越逼越緊,「妳就幫哥哥這一回吧!大不了,哥哥我拿一件好玩的東西跟妳交換。」

    「我不希罕!」她偷偷咬住嘴唇,一股對赫麟恨得牙癢癢的感覺又自心底竄出--這個浪蕩子,遇見他準倒霉!如果換了溫柔體貼的赫連,絕對不會逼她做這種有失體統的事。

    「不希罕我的東西?」赫麟不慍不惱,仍舊笑咪咪的,「那好,妳可以讓我替妳做一件事。無論什麼事,我都可以答應。」

    為了一個老鴇,值得付出這樣的承諾?綠竺不解地回眸,瞪了他一眼。

    既然如此……眼下她有一件羞於啟齒的大事,正愁無人幫忙,雖然赫麟的名聲差了一些,但據說一諾千金是他全身上下為數不多的美德之一,或許,這件大事真的可以托付於他……

    心中在掙扎徘徊,綠竺指尖絞著手帕,沉默良久。

    「怎麼樣?答應了吧。」赫麟的嗓音如魔域迷音誘惑著她,「其實妳不說,我也大概可以猜出妳的心事。」

    「你可以猜到?」綠竺微愕地開口。

    「呵呵,不用說,當然是跟我那個大哥有關嘍。」他附在她耳邊細語。

    「呃……」難道她的秘密就這麼守不住?就連這個平日跟她沒有來往的人都能一眼看穿。綠竺胸襟起伏,臉兒微紅。她咬了咬牙,不知是什麼讓自己下定了決心,道出心中所想,「好,我幫你,不過……你得先幫我辦成那件事。」

    「到底是什麼事呀?」他望著她,戲謔的眼神忽閃忽閃的,令人看不清他此刻心中所想。

    「這兒有一個荷包,是我繡的,」她掏出懷中的珍藏,「麻煩你幫我交給他……」

    將荷包送給心上人,是古往今來女子們含蓄表達愛意的最佳方式,聰明的赫連表哥,應該只看一眼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一直想親手送給他,卻一直怕被他當面拒絕,荷包繡好約有大半年了,總在懷裡揣著,遲遲未有機會送出。

    今天,總算尋著個機會了……如果,這個浪蕩子真值得信賴的話。

    「呵呵,我當是什麼天大的難事,原來就為了這個!」浪蕩子似有一剎那的失神,可馬上即恢復談笑風生,「交給我吧,妳放心好了!」

    「你……」遞出荷包的手有些遲疑,「你一定要親手交給他……而且,不能對別人提起此事!」

    赫麟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沒有再回答她,只是一把將她那捧在掌心的「寶貝」奪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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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堂堂的貝勒爺,其實根本不必為了一個青樓娼婦、一幅刺繡向別人乞求。

    他這樣做,不過是想知道她的心意罷了--想知道綠竺到底肯不肯為了他,接下這樁刺繡的活兒。

    很明顯的,答案讓他失望。

    他畢竟不是大哥,在她的心目中他跟一個陌生人沒有區別,一樣無足輕重。

    大哥無論叫她做什麼事,她都會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而他,單單只是向她索取一幅刺繡,就得付出代價。

    他很明白,自己只是一個被親朋唾棄的浪蕩子,就連大哥的一根腳趾頭也比不上,所以,從小到大,他一直把自己的心思藏起來,不敢流露出一絲一毫對她的愛意。

    仍然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那一年她只有八歲,梳著油亮的羊角辮,穿著一身大紅襖,圓圓的臉上閃爍著晶亮的微笑,像極了家中擺設的瓷娃娃。

    年幼的他很想過去跟她玩耍,拉拉她的小手,看看是否真是瓷做的。那時,宣親王府中,除了大哥,他找不到第二個年齡相當的小夥伴,而大哥把心思都花在學業上,無暇理睬他。他很孤獨,很想要一個會說會動的瓷娃娃。

    但她的目光卻始終盯著他那人見人愛的大哥,直到大哥長成翩翩美男子……

    於是,不甘寂寞的他,只好利用調皮搗蛋的方式接近她。

    比如,將她辮子上的紅頭繩用剪子剪斷,再比如,把捉到的麻雀塞到她領子裡……他還曾因為嫉妒大哥總能得到她親手製作的禮物,便在十二歲生日那年,扮作赫連的模樣,騙她為自己編了幾十串墜玉珮的穗子,編得她指頭都腫了。事後她發現受騙上當,哇哇大哭,從此一日比一日憎恨他。

    但他不後悔。既然她不曾喜歡過他,那麼給她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也是好的--哪怕這印象很惡劣。

    如今,他手裡握著她親手刺繡的荷包,這個定情信物卻不屬於他,反而要他替別人做嫁衣裳。

    赫麟自認不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無法抑制住心中酸澀的滋味,但既然答應了她,也不會失信於她。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繞過幾株梨樹,昏黃的圓月下,他看見大哥在獨自舞劍。

    那颯爽的英姿、那揮灑自如的劍法,還有那一身白衣襯托出來的高貴氣度,讓身為男子的他都不由得默默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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