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凌瑋
「別怕,很快的……很快的……」
「唔……娘……」任瑤雙眼逐漸失去焦距,她的耳膜鼓脹,全身血液逆流,就在自以為死期難逃,一口氣上不來之際,忽然間,一股清新的空氣又竄進肺部。
她捂著被掐痛的脖子,很用力很用力的把空氣吸進胸腔,身體的疼痛證明她還活著,但,為什麼?
「我是怎麼了?我一定是瘋了……瘋了,他把我逼瘋了……」阿娘雙手爬抓著頭髮,顯然是被自己的行為嚇住了。
「娘……阿娘,沒關係的,瑤沒事,瑤馬上去跟阿爹拿解藥,阿娘只是情毒復發才會失去理智,沒有關係的。」她懂事的想安慰阿娘。
「不……沒用的,沒救了。」
「阿爹那裡有解藥,一定能救阿娘的。」她堅持的說。
「……解藥?」阿娘突地放聲大笑起來,笑得一發不可收拾,聲音乾澀而嗄啞。
「阿娘?」任瑤只能瞠目結舌,心想,阿娘真的是被情毒給折磨得瘋了。
「那不是解藥,那個男人才不是我的解藥!他是毒!遇上他,我這輩子便永難翻身……瑤,阿娘美嗎?」
「美,很美很美。」她用力的點頭。
「但他不愛我的美,他不愛我身上的任何東西,他就是不愛我!聰明的瑤要記住阿娘所說的話,千萬別去沾惹情愛,寧願讓男人為妳神魂顛倒,也不要去愛上他們,這就是情毒的解救方法……而另一個解法就是……」阿娘困難的吞下唾沫,表情痛苦難當。
「阿娘?」
「就是……」
「阿娘很難受嗎?瑤去找阿爹……」她只想趕緊救阿娘。
「……」阿娘終於還是沒機會將最後一個字說出口。
任瑤移動身子,此時正好晨曦的第一道亮光從窗縫間射進屋內,在濛濛的晨光中,她終於看清阿娘的臉。
那張原本美艷動人的臉此刻正泛著紫黑之氣,就連七孔流出的血都不是正常的紅,恐怖中帶著詭異,婀娜的身體靠在床邊一動也不動,未闔上的雙眼已失去了光芒。
「阿娘?」
任瑤不是沒見過死人,在她有限的人生經歷中就曾見過不少妄想染指阿娘美色的登徒子,死於阿娘施放的毒種下,那死狀……就像此刻的阿娘。
她知道這是一種很痛苦的死法,中毒後五臟馬上會像烈火焚燒一樣,會燒掉人的五官,直到全身血液被燒乾了,才會失去知覺……死得解脫,故名解脫。
這種死法是阿娘最後的選擇嗎?
早在阿娘進房要掐死她之前就已中毒了吧?要不然,憑阿娘的力氣,又怎會掐不死她這樣的小孩?
「阿娘?」剛才不是還在講話的嗎?阿娘那麼厲害,懂得那麼多毒種,應該不會被自己毒死的。
「阿娘?」她有信心,阿娘絕不會死的。
「阿娘,情毒的另一個解法是什麼?阿娘?」她不敢去碰阿娘的身體,怕她醒來時會生氣。
「阿娘,瑤答應不跟阿爹走,瑤什麼都聽阿娘的。」她知道阿娘最在意的就是阿爹。
雖然她自己可能排在她阿娘心中地位的很後面,但沒關係,只要能跟阿娘在一起就好了。
「阿娘,解毒法是什麼?」
然後,她看到阿娘終於動了……
是死啊!笨ㄚ頭,到現在還猜不出來嗎?
於是任瑤終於放心的笑了。「阿娘終於回答瑤了,這樣瑤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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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答應了阿娘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她不會跟阿爹走的,她會一直躲起來,這裡是她的地盤,只要她不想讓人找到,就沒人能找得到她,而她心中最隱密的躲藏地點就是那裡……
樹上!
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鬼林子內的樹木更高聳茂密,只要選一棵爬上去,只要她願意,幾天幾夜都不會被人找到,但前提是,糧食要夠充足,唉……
「不行了,今晚一定要下去找更多的野果子上來才行。」任瑤嗑掉麻布袋裡最後一顆野果子,喃喃的怨歎著。
這是她沒想到的情況,原以為忽略了她幾年的阿爹應該很容易放棄她的,卻沒想到她已經窩在樹上超過三天,阿爹人仍在林子裡徘徊!
有幾次,阿爹人已經走到她藏身的樹下,只要抬頭再仔細梭巡,她肯定要原形畢露,嚇得她憋氣憋得好痛苦,差點要直接掛在上面;不過還好,阿爹總在最後一刻走開,留給她活命的一口氣。
任瑤認命地歎氣,吐出嘴裡啃光果肉的果核,沒想到原本不需任何技巧的小動作竟不小心出了岔,果核在她手中彈了一下,接著便彈出她的掌握往下掉……
直直的掉到樹下,撞到一顆腦袋後,才甘心地彈到地上。
這一下變化只發生在眨眼間,連樹下那顆頭都不知是何時冒出來的,任瑤當然只有驚嚇的份,圓圓的大眼兒瞠得比牛目還大。
她瞪著樹下的人,樹下的人也同時發現到她,詫異地往上望來,兩人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任瑤心底無來由地被撞了一下。
「終於找到妳了。」先開口的是樹下的陌生人。
他眼底帶笑,溫溫的,像微風迎面徐徐吹來,給人的感覺舒服極了。
「你是誰?」她問。
她肯定眼前的人是首次出現在鬼林子的人,一個她從沒見過的少年。
「我叫雷煜。」他仍是笑著,似乎是個沒有脾氣的人。「為什麼爬到樹上?我記得昨晚好似還下了一場雨,妳不怕著涼嗎?」
「不用你管!」任瑤靈活地滑下樹,直到站定在這人面前才發現,他足足高了她兩顆頭的高度。
「既然已經被你發現,再躲下去也沒意思了,你不會去告密吧?那間木屋裡的人在找我,不准你去告密!」
雷煜看著眼前清靈可愛的小女孩,雖然臉色蒼白憔悴了點,不過,那精緻好看的模樣卻深深擄獲了他,真想看她換上華麗宮裝的端麗樣兒,配上她這副倔傲的神情,肯定比那些馴服的宮女和皇族女眷們更引人。
「妳打算躲多久?」
「當然是躲到木屋裡的人離開為止!」好笨的問題。
「為何不躲遠一點?躲到別的林子,或是到城裡去不是更好?」
「一點都不好,我絕不離開鬼林子,我答應了阿娘的!」好囉唆的人。「喂,不管你是誰,這鬼林子可不是安全的地方,你快走吧!我也要快去找些野果子……」
任瑤說著越過雷煜就要跑開,誰知才跨了兩步,身後便傳來雷煜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她咬牙切齒的聲音。
「師父,我找到小任瑤了。」
「你怎麼可以出賣我?!」任瑤霍地回身。
「忘了我剛才說的第一句話嗎?」他無辜地笑著。「我也在找妳呢!任瑤。」
「你……你知道我的名……還叫那人師父?!」傻眼。
「是啊!古巖是我的師父,這趟我是陪著師父過來的,只是我一直沒進到這個林子,而在附近小鎮等著。」
這次,他的笑看起來竟是十足刺眼的,還直直地刺進她的心裡,害得她胸口難受得緊像鯁了一根刺似的,只要呼吸太重,就隱隱刺痛起來。
怪人,才會給她這種怪感覺。
「瑤兒?」古巖的聲音在另一側響起。
任瑤知道,自己這趟是躲不掉了。
都是他害的!這個叫雷煜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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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若是喊不出阿爹這兩個字的話,就跟他們一起叫我師父吧!」這是阿爹找到她並帶她進宮前,唯一對她說過的話。
是的,她還是跟著阿爹進了宮,雖然她答應阿娘不跟阿爹走的,但她躲不掉……
私心底下,她其實也好渴望著能擁有另一個親人,很親的血緣,同阿娘一樣。
但進宮這一路上,她好失望、好失望,好幾次在心中問著:這個人真的是她的阿爹嗎?
他把她帶進他的生活圈後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遠遠的推開自己的女兒?
任瑤不懂阿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但阿娘愛他也恨他的那份心,她幾乎可以體會出一點。
然後,她見到雷煜的弟弟──一個跟他完全不同的怪人。
這對兄弟,一個臉上總是掛著坦蕩無偽的笑,每次見到他,任瑤便覺得呼吸不順暢,她猜,肯定是他笑臉底下的陰險,害她吃過虧的關係。
至於另一個,可以直接跳過,因為任瑤已經果斷的判他死刑,認定他是個討厭的傢伙。
聽說他們還是這朱雁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真是……什麼是大皇子、二皇子啊?鬼林子裡沒有這種東西,很了不起是嗎?
大概是吧!瞧那隻小的鼻孔朝天的哩!害她好想叫小翠花去咬他一口……但可惜的是,她病了。
進宮後的第一晚,任瑤住進特地撥給她的小院落「松風園」,當夜就發了高燒,陷入似真似假的夢魘中,還好雷煜早指派了一個大她沒幾歲的侍女吉祥來服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