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小陶
「隨便選的。」他頭也不抬,逕自審閱手上的公文。
她唇角泛笑。「謝謝!」無論他有心還是無意,她也該謝謝他。不知道為什麼念了這《水調歌頭》後,原來濃濃的鬱悶也舒解不少了!
他的鷹眸恍惚,一片不著邊際的情緒莫名惹他心悸。原來要戲謔教訓單純卻大膽的她,誰知聽了她吟的《水調歌頭》後,他就沒那種興致了!對一個毫不知曉誘惑男人的技倆,充滿愁緒的女孩,他沒有任何「性趣」;反之,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更對她多了一份憐惜,叫他忍不住想保護她……
她靜下來,任由進來的丫鬟奉上熱茶宵夜,眼波不住的朝沉穩的男人瞧。她承認,他的確很英俊,比電視小說所描繪的貴族俊男更好看幾十倍!他的輪廓深刻分明,看上去就像混血兒一樣。難不成這些滿人都長這樣嗎?
「貝勒爺,你的名字是不是不可以隨便叫?」她突然問。「我發現自己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耶,也從來沒聽府內的人提過!他們開口閉口都只叫你『貝勒爺』。」
「咱們的名諱自然不許奴才們亂呼,這是大不敬的罪。」他在宣紙上大筆一揮後,便擱下手中的筆,把紙遞給她。「這是我的名字,惟經。」
「惟經,好有氣質的名字!」她小心的端詳他的親筆字跡。雖然她不太知道如何才叫好字,但他的書法飄逸中帶有豪氣,顯然出自長年練習之手。
「妳的名字也不錯。」他側眸,微笑看她。
被他這樣一說,她的俏臉泛起淡淡的紅暈,小聲道:「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直呼你名字。」
「妳想叫我名字?」他表情在瞬間變得複雜,眼中閃著難解的光芒。
「不可以嗎?」
「……我准妳私下直呼我名字。」少頃,他淡悠悠地低語,眼中似不在乎什麼忌諱不忌諱的。
「真的?」她開顏而笑,頓時覺得自己和他的距離一步步拉近了,眼中閃著喜悅,開心地喊:「惟經惟經!」
他正經的面容浮現一抹笑。「可以了,別再胡鬧了。」這單純的小妮子真的太奇特,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的。搞不清楚她,卻讓人難以忽略。
「你是不是這府邸的主人?」這個疑問,她憋在心中好久了。看別人對他的尊敬模樣,她不得不這樣猜測。
「妳說呢?」他覺得她的問題非常可笑,而且無知。「除了我瑪法,我便是這裡最大的主子。」
瑪法?那就是爺爺囉?「那麼你阿瑪和額娘呢?」
他沒回話,兩人就這麼直勾勾的對視,像是要看穿彼此心底最深處一樣。
「先進我書房、又準直呼我名字,難道妳認為我會繼續讓妳予取予求嗎?」
「只不過是聊天嘛,我又不是跟你要錢,別小器嘛!」伊澪眼瞳直盯這個諸多規矩的男人,慫恿著。「你也很想跟我聊聊的,對不對?」她也很想多知道一點關於他的事情。
「假若妳要試,那也無妨,」他站起來。「給我跪下!」
「你!」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但懾於他的權威,不情願地扁著嘴跪下來。
「看在妳無知,我已經對妳額外寬容,很多事都不跟妳計較,可妳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我?」
「我沒有干涉你!人家……」她努力想出一個不洩露心情的借口。「我只不過覺得你那位情人的香水很香,想問問在哪裡買的,我又不是要干涉你的私生活!」她委屈地紅了眼,有點承受不住他突來的變臉。
虧她剛才還在心裡誇讚他的容貌及善心,現在他卻欺負她!
「買香水?」惟經狐疑地盯住地上紅了眼的伊澪,斂目想解讀她的心思。「就那麼簡單?」
「就那麼簡單而已!」她抬眼瞪他。
他見她眼淚快掉了,便不得不緩下表情,收回那道凌厲的目光,伸手把她扶起來。他皺了皺眉,抱怨似地道:「才說妳一句就哭。」
「人家做什麼都不對,你就那麼討厭我嗎?」她擦了擦眼淚,看都不看他。
當真被他討厭的人,絕對不會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不過這些他是不會說的。他腦中思緒一轉,問:「妳及笄了沒有?」
「什麼?」伊澪不解地看向突然轉了個話題、若無其事的他。
「妳多大了?許了夫家沒有?」
「小女子年僅十九,尚未婚配,你問這幹嘛?」他現在才開始要對落難的人表示關心了嗎?
「十九了?」他沒料到樣子可愛的她,已經過了一般女子嫁人生子的年紀,不過想來亦是;她有純真的一面,卻頗懂事理,沒有一定的年歲,恐怕沒這麼鎮定。
「怎樣,又不信嗎?」拜託,難道她不像嗎?
「雖然是嫁人的年紀了,但妳並不需要用香水點綴自己。」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根本無須再塗香水。
「我不配用那些香水嗎?是不是很名貴,所以我不能塗?」貝勒爺的女人,想必用的都是最好的吧?
「要真想用,改天我進宮去問問看,再叫妳的丫頭來映日閣拿。」那種青樓妓女用的東西,絕對不適合她,因為她是他所救的女人,而不是那些送往迎來的低下女子。他絕不許常在他身邊出現的她,身上帶有此種氣味!她要用,就只能用他親自選擇的香水。
「皇宮?老天,你太誇張了吧,香水也要進宮去拿?」伊澪吃驚地看向言行常嚇到她的男人。「說起來,我連現在的皇帝是誰也不知道呢!」
「妳從深山蠻地來的啊?現今年號為雍正,世宗皇帝已繼承大統。」莫非她住的鄉野地方,連發詔書公告換了年號的地方官還沒到達?
「真可惜,難得來了,我原想去看看順治帝和董鄂妃的!他倆可是我最嚮往的人物呢!」
「妳這是哪門子的鬼話?竟想見早就過世的順治爺和董鄂妃娘娘?」他瞪眼,不可思議地看她。
「他們的經歷,我可背得滾瓜爛熟呢!順治十七年董鄂妃病逝,使順治萬念俱灰,大為哀痛,竟致尋死覓活,不顧一切,聲稱要出家為儈,終日鬱鬱寡歡,精神不振,愈下每況,不到半年又染上了天花,於半夜死在養心殿,時年廿四歲。」
「這是民間說書所傳的吧?我告訴妳,縱然這是事實,宮廷也絕不會承認。」
「什麼啊,癡情的天子配上幸運的妃子,這是多浪漫的經典之作!」
「幸運的妃子?我可不敢苟同。」只有小女孩才做這種夢,不知世間的殘酷及險峻。「董鄂妃娘娘雖寵極一時,但在順治爺死後,她的地位急轉直下,死後牌位既不能進太廟,不系世祖謐,祭祀時遭降格,宮人們也不敢再多提當年的事兒。這樣的結果,就是其它嬪妃對她生前所受的獨寵不滿所致,這也是幸運嗎?」
「那又怎樣?我寧願死後被不相干的人錯待,也不願生前被所愛的人冷落。」仰望著他盯雙眼,多期望他能瞭解女人那種只在乎被情人寵愛的渴望,而不是在乎其它人的眼光和後代的評價。
「這世上不光只有相愛的兩個人而已,週遭還有更多的人事物,難道他們相愛就可以枉顧四周的人事物嗎?」他的好友扶桑,就是因為愛一個女人,令優秀的他被聖上懷疑辦事能力!這樣做值得嗎?
「愛情和人生是屬於自己的,為什麼要被其它人左右?為什麼不可以單純的愛一個人就好?」
「滿口的情啊愛的,還能做啥大事?妳們這些守在閨房的娘兒們就是這樣不切實際!」只是他非常意外這看來什麼都不會的女孩,能說出這番頭頭是道的話來。
「可是你們的順治帝不就是如此嗎?他不能做大事嗎?最少他沒有把你們大清的江山敗掉!」他怎麼都沒有這樣想過?她差點就想告訴他大清帝國是怎樣亡的,告訴他愛情不會讓一個強國腐敗!「如果換過來,先死的是順治帝,我是董鄂妃,我也會到黃泉陪他,正如你額娘要去陪你阿瑪一樣。惟經,你懂不懂?」
他被這樣的話給震懾了!額娘原來是因為愛阿瑪,才拋下年幼的他離去?
「你們這個時代的女人,不能有自己的意見,婚姻也必須聽父母及媒妁之言,連自己嫁了什麼樣的丈夫都不知道,所以一旦遇上愛自己的人,就要好好珍惜。我相信你額娘也是深愛你阿瑪,才會留下你跟著他去的!」
「妳這個小女孩懂些什麼?又怎會瞭解我額娘和阿瑪的事情?」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對,我真的不懂你們的世界,也知道你這種高高在上的貴族公子爺不會懂愛情是什麼!」說著說著,伊澪眼圈一紅,站起來想逃離這個不懂情愛的男人;正要跨過書房的門坎時,忍不住抬頭道:「我只想告訴你,我很羨慕你話中所不屑的董鄂妃娘娘,因為有個男人這樣愛她……」說完,她轉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