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沙心心
她捧著他的臉,在一臉的淚中對他微笑,輕輕地說:「打是情,罵是愛嗎?那這些傷,證明了什麼?」
他眼中忽然萬丈光芒,讓人目眩。
「妳……是說?」
「是啊,傻瓜。」
心像要脹破似地感到幸福,她傾向前,輕如羽翼地印上他帶血的唇。
「一輩子的,是伴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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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種工作真好!流星每天醒來都覺得精神百倍,因為又可以和蕭雨去上工了,而上他們這種工,就是去冒險!
其實好像冒的險越來越少了,因為兩個人都搶著保護對方,不管是追查某個有賞金的逃犯,還是受人之托調查某件見不得人的事……常常都有危險的,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因為身邊有個警察嘛!
而且是和一個傻乎乎、黏死人、沒脾氣、打不還手、愛管閒事、鬥起嘴又不輸她、酒窩動不動就跑出來的「伴」!
哎,神仙日子耶。
這天剛領了好大一筆賞金回來,轉手就給了流爺,兩個人吃完水餃大餐慶祝後,到收容所邊的小公園散步。
她童心大起和小孩子排隊搶鞦韆,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抓來蕭雨坐下,自己再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
「鞦韆會斷喔。」蕭雨直笑,眼睛亮晶晶地瞅著她,「而且,這種姿勢很危險。」
啥……喔!
她白他一眼,「小聲一點啦!被聽到了多嚇人。」卻是忍不住嘻嘻笑著埋進他胸前。
宣告對他上癮啦!連人帶心,全包下。
微風很舒服,黃昏的霞色染在身上,金橙橙的煞是好看。小公園中人漸漸散了,都回家吃飯看電視去了,上好的機會可以吻他--
她抵著他柔軟的唇輾轉,很輕很柔的一個吻。
「這是心情好的吻,還是心情不好的吻?」他摸摸她小巧的眉毛。
「這是開場白。」
「開場白?」
「嗯,」她覆上腰間的大手,玩著他的手指,「我要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他還是疑惑地抬著眉。
她一反平常的戲謔,很認真地開口。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在發現自己懷孕時就被男朋友拋棄了,生下小孩以後,白天賣水果,晚上在一家夜總會端盤子,常常工作到很晚,所以兒子請人家帶,母子相處的時間很少。」
抱住她的大手忽然握成拳,她把小手覆上他緊握的雙拳。他的眼光變得深沉而壓抑,但並沒有打斷她的故事。
「她在夜總會遇到一個男人,但交往不久又沒有結果了,所以她常和同事下班後一起喝酒,養成了很大的酒癮。她常常醉醺醺地回家,兒子快十歲了,沒有人管教,在街上變成小太保,還學會偷東西,一天到晚逃課。她教訓兒子,兒子會還嘴,她就動手修理兒子,常常打到他遍體鱗傷……等到第二天酒醒了才會後悔。但下次喝醉酒,她又變得暴躁易怒,打兒子居然打成了習慣,兒子終於有一天忍無可忍,還起手來,力道控制不住之下,竟把媽媽給打傷了,還得送醫院縫好幾針。那天晚上,男孩羞愧得想死--被虐待的羞愧、還手打母親的羞愧,讓他再也待不下去,他逃家了,跑到另一個城市去,因為太小不能工作,只好一路行竊來過活。」
她的聲音又低又緊,在漸暗的暮色中飄散。
「有一天他剛好路過一間收容所,飽餐一頓之後,隨手就想扒了收容所老闆的皮夾再離開,結果天算不如人算,他技術高,那人卻更機靈,被當場逮個正著!但這個老闆卻沒有扭著小扒手送警法辦,硬把他留下來了。
「他跑掉幾次,但總是不久又會跑回來,也許是有白吃白住的地方,不用白不用,也可能是因為很喜歡也很佩服那個老闆。後來他終於住下來,聽說老闆會武術,吵著要學,老闆提了一個條件,就是以後再也不能當扒手了。他隨口就答應下來,沒有什麼誠意。隔幾天老闆在他睡鋪裡又發現幾個新皮夾,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沒有動手責罰他,而是把他趕了出去。
「男孩這次被掃地出門,反而捨不得了,巴著老闆不放,千發誓萬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扒別人的錢了。男孩長大以後,變成了一個好警察,但看許多事情不順眼,決定要自己當老闆,做保全工作去。但這個男人調查工夫再高,居然沒有去調查一個最親的人--他的母親!他沒有去找她、沒有去查她現在過得怎麼樣,連生死都不知道。
「而這個母親,在兒子逃家以後瘋狂地尋找,也努力斷了酒癮,後來終於知道兒子的下落,但是……」流星輕輕歎息,「但是她太羞愧了,覺得兒子現在的日子比起以前好得太多,她沒有臉去找他、求他回來。她常會遠遠地看著他,確定他過得很好,一直到現在,她都追蹤著他的動向,看到他找到喜歡的女人,她真的很高興。」
流星小小地微笑了,「有一天,這個女朋友看到他皮夾中母親的照片,嚇了一跳,決定去查出他母親的動向,最後還約了他母親出來,談了整整半天的話。這女朋友很怕自己是在逼心愛的男人做不想做的事,但想到這男人也是一樣的愛管閒事,動不動就要『治療』女朋友心理上的『創傷』,想想又覺得理直氣壯起來。不管怎樣,她都要讓這對母子見上一面,能不能和好不管,至少要碰個面,說個話。」
一定要……一定要!就算他生氣也罷了!她仔細審視著他,看他全身緊繃著,雙眼似乎要在她臉上燒出一個洞……但是,他並沒有開口拒絕!
「所以,這個雞婆的女朋友把未來的婆婆請來了,現在就在公園另一頭的側門等著。如果……如果這男人還是不肯去見她,那這小媳婦只有自己去了,去安慰一下婆婆,然後……再等下一次的機會。」
她說完了,靜默下來。路燈亮了,照著他激動的面容。她真的很怕自己太強人所難,但不能不試,就是不能不試!
他的呼吸沉重可辨,氣氛僵凝得難以透氣。許久,許久。
「……蕭雨?」
他深吸一口氣,再長長地吐出來。
「她在側門那邊?」
「嗯。」流星的心一下雀躍起來。他會去!他會去!
「要一起去嗎?」
「不!不!」她趕緊跳下他的懷抱,把他拉起來,「你一個人去比較好!這是母子相會的時刻啊!」
他正要開口,又停下來,頓了頓才說:「在這裡等我。」
「好。」
他轉身大步離開了,穿過公園裡的步道,消失在幾棵樹後面。
流星是又高興又欣慰,真想對著全公園大叫--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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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等得沉不住氣,跑去買了一袋吃的回來,坐回鞦韆上邊嚼邊等待,感覺起來比較不會那麼心焦。如果……如果母子是不歡而散呢?
不,不會的!都快一個小時了,要吵也不會吵這麼久,各自敘述近況還比較有可能。
自己整顆心都放在一個男人身上了,想想真是浪費。要不是那個男人也把整顆心放在她身上,她一定不甘心。
想想就笑起來了。她還是著了爺爺的道,當然不甘心啊!此仇不報非「小人」,而她流星這個小人是當定了!
「這麼有把握啊?」
身後響起了蕭雨的聲音,然後是握住她的鞦韆吊繩往後一拉,再放手。
她笑得更開心了,如果蕭雨有心情開玩笑,那母子一定成功和好啦。
她把鞦韆高高蕩起,轉頭看他,「你媽呢?」
「先回去了。」
啊,他臉上有個小小的酒窩,真好。
她腳一伸止住了鞦韆,把他拉近,路燈不是非常明亮,但她沒有錯過他濕潤的眼睫。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快報告一下嘛!我好說歹說也是個導演,一手策畫的偉大劇碼,結局怎麼能不告訴我呢?」
她不太知道該怎麼問,只好用玩笑的口氣了。
「咦?導演會不知道結局?」
嘿,越來越樂觀了,蕭雨果然心情特佳!
「快說啦!」
蕭雨微笑,執起她的手拉她起身,兩人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還沒走近她,她就忽然轉過身來看我了。」蕭雨低聲道,「她老了不少,但笑起來還是很年輕,她一直想向我道歉,但我不讓她說那些,只不斷間她這些年發生的事,也告訴她我自己的一切。妳也知道,她現在在一家小公司當秘書,日子過得還算平順,錢也不缺,」他頓了頓,「她還替我開了一個戶頭,已經好多年了,數目還真不小。」
「你沒要?」這樣母親可能會傷心,但蕭雨大概是不會拿的,因為那又會成了一種道歉的方式,而他好像不要母親再道歉了。
「沒有。但我也沒有拒絕,我說我會用那些錢買東西送她,反正我也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