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夏曉衣
「怎麼,暈船了?」察覺如意的沉默有些失常,展無華走近她問。
他的氣息撲近,如意反射性地往後大退一步。
展無華不悅。「小姐,我沒傳染病。」
「請保持安全距離。」比起他的神情自若,如意覺得他有脾氣的模樣更好看。
展無華吊起眼角,清俊的臉變深沉,他微微一笑,倏地攔腰拉過如意。
「別隨隨便便碰我!」如意打他的手臂。
展無華高聲命令船員放音樂,強拉著如意在甲板上起舞。「時間還久,我們不如做些運動。」
他在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語氣曖昧了起來。
如意的雙頰不受控制泛開薄紅。
「臉紅了?」展無華用足以燒熔人的眼神凝視她。「你臉紅的樣子,比龍凱兒和所有女人都漂亮。」
「你讓我覺得噁心。」她言不由衷,一個勁地抗拒。
「噁心?」展無華十分疑惑。「是我的語調拿捏不準的緣故嗎?」他虛心地表示:「讓我再試一次——如意,我雖然覺得龍凱兒美,可我喜歡的是你這種類型,如意——」
「別再說了!」她受不了地猛踩他的腳。
展無華清朗大笑,躲過她的攻擊。
如意拚命做嘔吐狀,臉蛋卻越來越紅……
沒人對她說過情話,初次領教,十分尷尬;幸好微涼的海風減低了她無端沸騰的體溫。只是,展無華喚她名字的聲音,深深撩動了她的心。
如意,如意,如意……他的聲音,是那麼清雅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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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地處赤道兩側,幅員廣大。四時似夏,一雨便成秋,人種龐雜。
展無華自幼與眾多民族相處,學到多國語言。
船靠岸,他主動牽起如意的手,不許她反抗,帶她走向接應的車輛。
聽他一會兒說客家話,一會兒說閩南語,和接應他的人談得不亦樂乎,如意只能裝得漠不關心。
「她是龍七星的獨生女?長得與她父親不像啊!」
「如果能透過她打進七星堂,一次解決我家和她家的組織,整個東南亞將乾淨許多。」展無華知道如意聽不懂方言,當她的面與人談話毫不遮攔。
「無華,這個女孩是無辜的吧?」
「她的確沒有任何不良紀錄。我與BOSS討論過了,犧牲是必要的,」展無華看了如意一眼。「我會謹慎,盡量不傷害她。」
「你要帶她回家見親人嗎?」
「不行。」展無華嚴肅地回答。「不能讓他們見到龍如意,你得幫我掩護。」
如意發現展無華突然變認真,不知他在講些什麼?
她迷惑地觀察他的表情……越看,越想弄明白他的心思。
車子開到臨海的屋子前,那是一片帶有濃濃英式殖民風的建築,古樸而灰舊。
「這裡有幾百年的歷史吧?」如意觀察四周,有點錯愕他沒依照一般人的追求方法,帶她住進豪華酒店,用鮮花、音樂與美酒,用金錢堆砌浪漫。
「委屈你了,這個禮拜要住在古董裡。」展無華戲謔地答,執起她的手帶她進屋。「我小時候就住在這,現在它屬於我舅媽。」
他另一手提著鑰匙,走動間,金屬碰撞發出清亮的聲音。
鑰匙是接應人給展無華的,如意不曉得他們的關係。「開車送我們來的人也住在這?」
「不,我怎能讓外人打攪我們呢!」前方的他回眸一笑。
「別拉著我,我自己會走。」彷彿被他帶進迷宮,如意開始有點惶恐,一個禮拜的時間,將帶來怎樣難以意料的混亂。
展無華握著她,不僅不放手,還故意加重力道。如意瞪他,他止步不走,回頭深視著她。
兩人在瞬間凝固——他的神情,如在訴說誠摯的情意。
「你——」如意招架不住,一百零一次皺起眉。
他的手唐突地撫摸她的眉心,指尖柔和地抹去皺痕。「如意,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她啞然,靜靜地凝視他。他的專注悄悄抹去了她的戒心。
地形複雜的南洋島嶼叢聚,多達一萬兩千枚,恰似高空墜落的心摔了個支離破碎,散落在太平洋一隅。
在如意眼裡,展無華的心思像極了南洋的地形,匯聚了一萬兩千個意念,散佈在她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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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開的窗戶迎入海風,吹拂著窗簾飄揚起舞。星月的光輝,溫柔地灑落滿室。
「我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了。」展無華坐在舊沙發上,似在緬懷,又像對她傾訴什麼。「學校在兩條街以外,有很大的操場……放學後,我總和朋友去踢足球,玩得一身髒。」
一個禮拜,過去了一半。
第一天,他留她在老舊的房子裡,向她講述南洋的歷史,親手烹煮三餐。
第二天,他為她刻了一尊小木雕,是她的面孔,活靈活現。
第三天,他帶她覽遍他走過的每條街道,每個角落,讓她感受年少的他。
如意逐漸習慣了和展無華相處,不再探究他隱藏的動機,逐漸放開心懷,享受他的款待。
「第三天快過去了,如意,你喜歡這個地方嗎?」他問。
她沉思片刻,不知該點頭或搖頭?
他們住的房子高三層。到了晚上,開窗躺在床上往外看,便可見繁星清亮,海風纏綿,和古色古香的城鎮。
「南洋很美。」許久,她才回答。
南洋,很美。
海風是催情的音樂,天空隨時變化絢爛的佈景,街道泛著古典的氣息,儼然是催生愛情的最佳舞台。尤其是他偕著她漫步時——他的微笑、他的言語,隨時勾引著她的心,離開那道防護的城牆。
「你困了,如意?」展無華的聲音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如意的視線模糊。整晚他都在傾訴往事,她不時偷看他,看得——眼都酸了。
「累了,就睡吧。」展無華關了燈。
夜色漸深,他的輪廓在銀藍月色的照拂下,令人迷惑。
坐在床上的如意,抵抗不了周圍的妖嬈色彩,點了點頭,掀開被子,放鬆自己陷入夢鄉。
在他面前,撤去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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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發現自己睡在展無華床上,向來自愛的如意懊惱極了。檢查自己的衣裝完好,她鬆了一口氣。
床的另一邊有明顯的凹皺痕跡,體溫已散去,可見展無華早已離開。
如意茫然發呆,無端煩惱。她似乎不該答應這七日之約,展無華有意軟化她的堅持,不知不覺,她竟鬆懈了對他的戒備。
如意不願與他相處下去,免得自己淪陷——念頭一定,她決心違約!
「反正和他在一起三四天了,足以對父親交代。」
離開寢室,如意輕輕悄悄的腳步像在逃避什麼,不願再見展無華的面。
三十層樓梯,每下一階,便又逃離了迷宮一步。
如意飛快地奔向門口,緊閉的大門映入眼簾——近了,只需伸手開門,即可脫離困境——
「喀」地一響,展無華推開門,高大的身影擋在前面。
「你去哪?」溫雅的語調,問得輕柔。
如意一驚,腳步退卻。那麼巧,她剛想逃,他就回來了。
展無華視線游轉,察覺出如意的慌亂——是進一步進攻的時候了。他眉眼間的笑意迷離成魅惑。
「送你。」手一提,袋子的繫繩勾住食指,展無華輕晃著指上的禮物。
「什麼東西?」如意強迫自己迎上他的視線。
「你自己看。」他將袋子放在她腳邊,優雅的舉止猶如奉獻儀式。「今天是第四天,再過三天,你就解脫了。」
如意怕自己熬不到三天之後。他的心機,以及這場約定本身的詭異,困住她如蝴蝶墜落蛛網。當初,她怎會以為這一個禮拜能平安無事地度過?
「說話,如意。」展無華的微笑很詭譎。
「我想……」她想離開。如意皺起眉,表情訴說著排斥,讓他察覺她的抗拒。
「我等你。」他兀自微笑,溫雅不變。這種表情似乎已融入骨血,成為他堅固的面具。
「我在海邊等你。」指著地上的袋子,展無華取出鑰匙。「鑰匙交給你,記得鎖門。」
短短的時間,在如意眼裡竟有如一世紀般漫長。
「叮叮噹噹」的金屬碰撞聲,明快的節拍和如意的心跳,漸漸融合。
撲通——撲通——
抗拒在起伏,在她心裡。
「我不想去什麼海邊——」
展無華擅自執起她的手,放入鑰匙,然後合上她的掌心,舉至唇邊,輕柔地印下一吻。
如意被火燙到一般,急促抽回手,但她的手背已烙下難滅的火種。
「我等你,直到你出現為止。」展無華汪洋般深邃的眼眸,閃爍著忽遠忽近的光。
他在說什麼……她聽不清楚了。
他卻笑意悠揚,優雅退場,中止她緊張的凝望。
「你慢慢等吧,誰理你!」聽著他的腳步聲,如意鑰匙一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