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夏榆

    她不在乎他是有婦之夫，不在乎他是個瞎子，也不在乎他曾經遺棄過她，現在她突然好想見他一面，不管將來如何，她一定要再見他一次，就算只有一分鐘也好。

    沒想到孔德馨忽然拿出一張紙，丟在她手上。

    「這是……」

    看到那幾個斗大的字，離婚協議書，奧璟恍如置身夢境，手顫抖得沒法控制了。

    「這是我賜給妳的，不過，我以過來人的經驗提醒妳，一個失去雙眼的男人，簡直跟野人沒兩樣，他，不再是風流瀟灑的萬人迷了。」

    站起身來，孔德馨撿起掉在地上的香煙盒及打火機，並搶走那紙離婚協議書。

    「可以告訴我他在哪嗎？」

    「皇朝小築。不過，我保證他不會給妳開門，因為他已經成了廢人。」

    索性，孔德馨將一張寫有皇朝小築地址的紙條和鑰匙交給她。

    這時奧濘已經採買結束，看到孔德馨在奧璟身邊，他立刻奔上前。

    而看到他衝上來，孔德馨不禁覺得好笑。

    臨走前，她倚在奧璟的耳畔，對她說了一些話－－

    「我可能是不夠愛他，所以才捨不得讓出眼角膜給他，不過，聽說台灣法令規定，不可用活體采眼角膜，所以，妳想用特別的愛給他，恐怕得等妳死了以後。」

    說完，孔德馨閃得好快，迅速從安全門離開。

    「她來幹麼？」

    奧璟有技巧的將紙條和那把鑰匙藏於口袋裡，然後搖搖頭，「沒什麼，只是剛好碰上。」

    「是嗎？」

    「嗯。」

    「那好吧，妳先坐一下，我去點杯飲料……」

    「不必了，哥，我突然想到，我和飛飛大哥有約，謝謝你今天陪我出來買東西，我得先走了，東西再拜託你帶回去吧！」

    奧璟就這麼揮別離去，留下不曉得該下該繼續點冷飲的奧濘，他呆站了一會兒，沒法決定。

    而借口和飛飛有約的奧璟，其實不是去找他。

    她快速的攔了輛出租車，然後前往皇朝小築。

    比起皇朝社區的霸氣，這裡當然不那麼氣派。

    奧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不回家住，而要住在這裡，也許，他是想躲開她的騷擾吧！

    她付了出租車錢下車後，足足在原地站了十分鐘之久。

    她不曉得自己在怕什麼，可是一陣陣的興奮感讓她裹足不前，心情複雜到快要不能呼吸。

    而這份悸動，一直持續到有位警衛推門而出，她才鼓足勇氣上前。

    「對不起，別關門，我要進去。」

    「妳找哪位？」

    「楚楹眹。」

    「妳是他的誰？」

    「呃……朋友。」

    「噢，櫃檯登記一下資料。」

    「好的。」

    想到他就在不遠處，想到她就能見到他了，她填寫資料的手發抖到不行。

    能再見到他，簡直是神的恩典。

    只是，那離他越來越近的步伐，真的是越來越難跨。

    然後，她動用了那把鑰匙。

    打開門後，裡頭的景象與她想像的差很多+

    她原以為也許很凌亂，也許很噁心，像是人間煉獄，可是整齊的擺設，乾淨的桌巾，一塵不染的流理台，以及微風徐徐吹動的窗簾，一切是如此潔淨美好，難道孔德馨在騙人嗎？

    她再將門推開一些……

    「德馨，是妳嗎？妳還回來做什麼？下午我爸爸會派人來接我，妳如果還想住在這裡，我可以請他將房子留給妳。」

    出現了。

    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出現在她跟前了，可是，正如孔德馨所言，他變了。

    他變得她一點也認不出來。

    變長的頭髮十分凌亂，胡碴也沒理淨，身上的衣物有著縐褶，而行走非得拄著手杖不可。

    這真的是她那麼深愛的男人嗎？

    「德馨，妳幹麼不出聲？」

    奧璟捂著嘴，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哭出聲，但，她畢竟太愛他了，所以就算捂緊了嘴，還是無法控制淚水及哽咽的聲音。

    「妳怎麼了？別這樣，分手也是妳提議的，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再也無法控制思念他的心情，飛奔而上，緊緊的抱住了他。

    「何必呢，不必為我這樣的人傷心。」

    緊跟著，奧璟踮高腳尖，用力的吻住他。

    她太過激動了，以至於一個擁吻就將他推到牆邊。

    而楚楹眹原本是想，算了，反正都是最後一次，就小小滿足一下她小女人的心好了。

    但那交織熱淚的吻卻沒完沒了。

    剎那間，他覺得孔德馨的吻變得不像孔德馨，反而有點像他日夜思念的奧璟式吻法。

    天呀，他是怎麼了？

    難道太過想念一個人，也會產生幻覺嗎？

    然而，奧璟並不只想要一個吻。

    鬆開楚楹眹之後，她緊拉著他的手來到浴室，打開水龍頭，並拿起刮鬍刀，開始替他刮淨鬍子。

    楚楹眹本想躲開，但他一躲，她的奧璟式吻法又會纏上去，他只好不再閃躲。

    「妳今天怎麼了？怎麼忽然想替我整理門面……呵，也對啦，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驚人。」

    奧璟並沒有回答，只是越哭越大聲。

    「真是的，妳從來沒這麼哭過，別這樣，這是我必須面對的人生，沒什麼好哭的。」

    楚楹眹一面說，一面觸摸她的臉，而被他碰到時，她只享受片刻就移開了，因為她很害怕他會認出她。

    然後在水流聲中，他坐了下來，坐在馬桶上面。

    「不曉得奧璟出國了沒，妳有替我去打聽嗎？我爸只肯告訴我大概情況，卻沒說她何時要走，我在想，我對妳的這個要求，似乎有點過火，我不該請妳幫這個忙的。」

    聽到這句話，奧璟的手停頓了一下。

    「怎麼了？」

    她趕緊繼續替他刮鬍子，不讓他起疑心。

    「我真希望她能遇到一個好男人，能容忍她臭脾氣的傢伙……還有，她開車的技術其實爛得要命，好幾次我都被嚇出一身汗，幸好我那時候眼睛時好時壞，眼不見為淨，雖然就快死了，還真的很怕被她提早送去閻王殿呢！」

    聽到這裡，奧璟的哭聲更無法克制，害得楚楹眹以為這個話題傷害了她。

    「對不起，我……」

    奧璟關掉了水龍頭，然後拉他的手走進淋浴間。

    「妳想幹麼？」

    忽然之間，蓮蓬頭的水不斷灑落，淋了他們一身。

    「德馨，妳到底是……」

    奧璟不讓他有機會發問，她摟緊他，傾出所有思念化成吻，輾轉吻吮……

    楚楹眹推開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雖然他對孔德馨不再熟悉，可是這種感覺、這種吻法，太記憶猶新了。

    他跌跌撞撞的逃離了淋浴間。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楚楹眹一身濕的撞進房裡，正想關上門時，奧璟已經追了上前。

    她推開門，接續剛才的動作，強烈的表達自己要獻身給他。

    「走開，誰叫妳來的？！走開！」

    楚楹眹不再遲疑了，他已經知道眼前的她不是孔德馨。

    「我警告妳……」

    奧璟不想聽廢話，一個撲身上前，她又吻住了他，然後趁他未能有所預防時推他上床。

    「妳不該再出現！」

    終於，他用力的推開了她，這一推使得她的背撞到桌子，但她忍著不呼痛。

    「妳怎麼可以如此戲弄我？」

    聽到楚楹眹的抱怨，奧璟再也忍不住縱聲大哭。

    「因為我愛你，我真的受不了失去你的日子，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我一點都不在意你的眼睛看不到。還有，我們可以生小孩，有了小孩，生活就不會空洞洞的，真的，在一起並不困難，真的……」

    奧璟從他身後擁緊他，有那麼幾秒，楚楹眹突然放縱自己暫時當個自私自利的愛人，捨不得推開她，但……

    「不對，我們不能在一起。」

    「為什麼？我可不要聽什麼配不配的問題，我喜歡你，你喜歡我，這樣就夠了。再說，少了我這個宅急便，你要上哪去呢？我就是你的眼睛，本來就這樣的啊，你不能因為你自慚形穢就把我一腳踢開，這是我的工作，我沒辭掉之前，你就不能辭退我，聽懂了嗎？」

    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伸手拿下紙巾擤了鼻涕後又繼續說下去，

    「楹眹，我拜託你，別離開我，別丟下我不管，我不想再過那種沒有你的日子，拜託你！」

    他又何嘗願意呢？

    可是，如果他單純只是一個瞎子的話，那麼事情就不會這麼難辦了。

    「放手。」

    他得狠下心，要不然，過去的煎熬全都白忍了。

    「我不放。」

    「放手！我討厭妳跟在我後面我卻不知道的日子，我喜歡一個人自由自在，沒有其它人干擾，我不喜歡妳自在得像只小鳥，而我卻得被困住，走！離我遠遠的，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妳了。」

    「你騙人，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奧璟的心都快要碎了，但，她還是盡量不相信他的話。

    「是真的，我受不了妳的快樂，這樣只會增加我對妳的恨，走，走得遠遠的，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妳。」

    奧璟哭得再怎麼柔腸寸斷，都無法挽回楚楹眹的決心。

    她早就知道他是那種一旦認定好事情之後，就會執著的去執行的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