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於媜
先是冉烈自作主張的,將她的辦公桌放在秘書室裡,強迫她得在吵雜的環境中工作。
據他說,這樣才方便他隨時關心設計的最新進度,但顏以寧卻老覺得像是被他監視著。
再來,就是為了男女職員制服的樣式爭論不斷,無論她有什麼idea跟創意,他總能找出一堆反對的理由。
原以為只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就能完成制服的設計,然後領著她的一千萬快樂離開這裡
但她恐怕是太樂觀了,眼看一個多禮拜過去了,他們還是圍繞在胸前的幾顆扣子上打轉。
依她對工作的執著與擇善固執的個性,是絕不會輕易妥協的,但她瞭解冉烈的脾氣,聰明的不想跟他硬碰硬,只想把這個燙手山芋給盡快處理掉。
她壓下怒氣,用力做了個深呼吸,平靜的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冉總裁,既然你聘請了我,就應該相信我的專業,全權交給我處理,這樣,我們才會有個愉快而平和的交易過程。」她也可以盡早脫離這魔鬼總裁的折磨!
冉烈挑了挑眉,幽暗黑眸彷彿洞悉了她心裡的想法。
「我說過,你得接受我的指揮跟監督,而我並不打算放棄督導你的責任。」
他的態度輕忽毫不經心,好像把她的中肯之言全當成耳邊風似的,這讓忍受了一個禮拜悶氣的顏以寧,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我實在不敢相信,天底下怎麼會有像你這麼狂妄自傲、冥頑不化的人?表面上你看似呼風喚雨、左右逢源,大家都敬畏你、對你畢恭畢敬,但事實上你冷漠無情,根本沒有人會跟你交心,你根本——根本只適合跟北極的企鵝一起生活!」她毫不客氣,劈哩啪啦就是一大串。
什麼?這個女人竟敢說他只適合跟企鵝生活?
「你再說一次!」他面色陰驚,冷冷吐出警告。
「我說——你、只、適、合、跟、企、鵝、一、起、生、活!」顏以寧不怕死的一字一頓說道。
冉烈雙拳捏得喀啦作響,幾乎想將手掐上她漂亮的脖子。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更沒有人敢公然批評他!天底下唯一破例的,大概就只有顏以寧這個女人,會這樣無懼於他的氣勢跟他對立。
但,想起過去一星期來,自己一點一點從她身上討回來的,這讓他的情緒似乎不再那麼氣憤了。
沒錯,這一切全是他的計畫。
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替旗下的一萬多名員工重新換制制服,說穿了,這不過是個藉口,一個誘敵上鉤的幌子罷了。
他不惜花一千萬,將顏以寧納入他的掌控,聽命於他、任他操控,只為討回他的顏面。
她大概沒想到吧,一旦她接受了這個案子,他是出資的人,也就是她的老闆,她一切就得聽他的。
先前被她要得團團轉,第一次栽在女人手裡的他,可絕不會那麼輕易就善罷干休。
突然間,他的怒氣迅速消失無蹤。
好整以暇的往椅背一躺,冉烈勾起一抹諱莫如深的笑,相較於方纔的盛怒,此刻表情出奇平靜的他,更叫人猜不透。
顏以寧氣呼呼的瞪著他,發現這個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纏。
「冉總裁,這是最後一次,往後我不會再接受任何否決意見,這個案子您要不就全權交給我,要不就是換個設計師,一切由您決定!」
丟下這句話,她恨恨的轉身拉開門,門外一幹不知何時貼到門板上的秘書,全狼狽的跌到地板上,七橫八豎倒成一堆。
顏以寧看看身後的冉烈,又看看地上好奇成分遠超過關心的秘書,臉色不善的逕自繞出了辦公室大門口。
門內,一雙黑色皮鞋緩緩踱到那堆「人山」前。
「你們沒事做嗎?」冉烈面無表情俯視著地上的女秘書。
「總——總裁!」
女秘書們倉皇失措的喊了聲,一個個急忙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的低著頭領罵挨。
「今天統統給我加班到十點!」
他咬牙吐出一句,冷冽的聲音堪比北極寒冰。
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們依然為那排扣子僵持不下。
當了設計師這麼多年,顏以寧從來不曾感覺這麼挫敗、沮喪過,多年來建立的信心,在短短一個月內,全叫冉烈這個男人給擊垮得徹徹底底。
她自認絕對可以接受不同的意見,也有適時妥協的雅量,但問題是冉烈從頭到尾根本不信任她的專業與能力。
他質疑她所做的每件事、推翻她所提出來的每一項創思,說穿了,他根本就是存心來找碴的,只為了反對而反對。
她甚至覺得,他把她當成一個幼稚園的孩子,是那樣幼稚而無知。
她曾揚言不再接受任何否決意見,但他顯然不把這句警告當作一回事,被扔回她面前的設計稿,依舊是一張又一張。
冉烈那張訕笑、嘲諷的嘴臉,更是看得她難受萬分。
才短短一個月,被退回的設計稿已經堆成了半人高的紙山,她還是很盡責的絞盡腦汁,希望能畫出讓他滿意的設計圖,偏偏,他挑剔成癮也就罷了,竟然還開始對她冷嘲熱諷起來。
她相信,沒有一個設計師能忍受這種無禮對待,即使那一千萬的酬勞有多豐厚動人!
「你設計的這是什麼?簡直不能看,拿回去重畫。」他的大手一揮,將設計稿摔回她的臉上。
他的動作俐落流暢,全是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練習。
顏以寧屈辱的撿起設計稿,辛苦想了一整個早上的構思,全在他一揮手間,成了一張毫無價值的廢紙。
「我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她握著設計稿,感覺心痛得在滴血。
埋首桌前的冉烈,緩緩抬起頭來,對她挑了挑眉。
「看來,我永遠也達不到你的要求,你另請高明吧!」
被他磨得幾乎失去自信,顏以寧已經筋疲力竭,她願意承認失敗,主動放棄這個挑戰。
冉烈沉默不語,只是緩緩瞇起眼,盯視著眼前的顏以寧。
他很難不注意到,她澄澈大眼下那兩團陰影、微微泛血絲的眼睛,以及抑鬱不展的眉頭。
在他的面前,顏以寧總是那樣活潑開朗、充滿生氣,一臉燦爛的招牌笑容就像是她的活標籤,就算是罵人也總是那樣中氣十足。
但如今眼前的她,鬱鬱的垮著雙肩,漂亮的臉蛋上再無一絲自信神采,就宛如鬥敗的公雞——那是他從來不曾看過的樣子。
這是他大費周章、不惜設局請她入甕的目的。如今計畫進行比預期中順利,而且還圓滿達成目標,按理說,他就該好好的嘲諷她、給她最後的致命一擊,好一吐過去的怨氣,也叫她牢牢記得這個教訓,並深刻體認到,他冉烈不是好惹的。
但莫名的,在那個挫敗的小小身影面前,他卻見鬼的連一句話都吐不出口。該是他額手稱慶、幸災樂禍的勝利時刻,他卻覺得——於心不忍。
「你是什麼意思?」他壓下心底那股異樣情緒,冷冷問道。
「我的意思你聽得很清楚了——我不幹了!」她痛快的丟下一句,轉身就往門外走。
「原來,這就是一個知名服裝設計師的實力啊?!」
決心跟這個男人徹底劃清界線,永遠不再跟他打交道的顏以寧,手才剛握上門把,背後就傳來他一聲冷哼。
她的實力?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彷彿勾起了往日的新仇舊恨。
要不是他,她何必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要不是他,她何苦為爭一口氣,不惜屈就任由他指揮命令,幾乎連身為設計師的尊嚴都沒有了?
「原來這就是你這麼知名的原因,設計的本事寥寥可數,架子和脾氣倒是大得很。」
他還不放過她,再度從背後丟來冷冷的奚落。
顏以寧又惱又氣,緊咬著下唇壓抑怒氣,用力得幾乎沁出血來。
終於,多日來壓抑的情緒宛如火山,劇烈的爆發開來,憤怒、不甘的情緒更彷彿潰堤的滔天巨浪,排山倒海而來。
顏以寧火速回頭,咬牙切齒的朝他衝過去,纖手惡狠狠的一把抓起他的襯衫衣領。
「你還敢奚落我?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狂妄自大傲慢可恨的男人,你簡直可惡這頂」
她徹底失去理智,小手扯住他的衣服拚命搖撼著他,希望能從他的身上搖出一點良知來。
「住手!」他不耐的問吼道。
顏以寧孩子氣的舉動,讓他無可奈何卻又直想發笑。
說實在的,她那點小小的力量根本影響不了他,只是看她像發了瘋似的,緊巴在他胸口又吼又叫,他實在好氣又好笑。
憑她這個纖細的小不點兒,能對他怎麼樣?簡直就像小白兔對抗大獅子,不自量力。
但幾乎是氣瘋了的顏以寧,還是揪著他的襯衫,氣呼呼的罵個不停,一張漂亮的小臉更是漲得緋紅。
雖然處於盛怒中,但他不得不承認,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她問起來好香、模樣看起來好美。有幾秒鐘的時間,他幾乎是沉迷在她的美麗之中,而忘了自己是個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