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堯堯
她每天都有家教,而且必須趕在祁爸規定的時間之前踏進家門。她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倒滿符合「清純小百合」的形象。
只是她今天卻覺得有點悶。
國貿三甲的男生,那一定有他--楊皓。玩樂的場合何曾少過他,那個愛玩的男生?
「祁北,我問妳一個問題,妳不要生氣喔。」李玉玲打斷了她的思緒。
「什麼?」
「妳的生活不會很無聊嗎?」
祁北,這個現代年輕學子當中的異數。李玉玲一直很好奇,但礙於交情不深也就不好多問。但自從她們三人一同擔任學會幹部在一起攪和了一年,彼此熟稔了許多之後,她忍不住要弄個清楚。
「無聊?我每天上課、趕家教、玩社團,這樣的生活會無聊?玉玲,妳是在說笑話嗎?」祁北陳述事實,不帶任何情緒。
「可是妳下了課從不參加活動……」
「妳是說唱歌、跳舞、慶生那些玩意兒?」
「嗯。」李玉玲點頭,她瞄到陳明明也正豎起耳朵等待答案,原來好奇的不止她一個人。
「我才沒興趣呢,我寧願把時間拿去教那些小鬼頭,起碼可以得到一些成就感。」
「祁北,妳幹嘛要這麼辛苦當家教,是不是妳爸不幫妳付學費?」陳明明忍不住插嘴。
「才不咧,是我爭取了好久,我爸媽才答應讓我去打工的。妳不知道,自己賺錢自己花有多爽,經濟獨立是成長的第一步啊。」她甩甩頭,對著天空伸展雙手大聲的說:「我是在向全世界宣告,祁北已經是個大人嘍。」
「好啦好啦,小聲一點,也不想想自己知名度那麼高,搞不好明天網站上就開始流傳『清純小百合』得了失心瘋的謠言,到時候我們還得費盡唇舌幫妳闢謠。」李玉玲和陳明明一左一右架住祁北的手臂,趕忙逃離逐漸彙集的眾多目光。
這本來就是個瘋狂的世界嘛,她不瘋才怪!祁北突然興起瘋了也好的念頭。
「祁北,妳偶爾也和我們去體驗一下夜生活嘛。當月色褪去、旭日東昇的那一剎那,彷彿親眼見證了蛹的蛻變、宇宙的重生,那種感覺超ㄅㄧㄤˋ的,非筆墨所能形容喔。」陳明明比著手勢,滿臉陶醉,讓祁北噗哧笑了出來。
「陳大才女,妳說的意境可是……」她忍不住搖頭晃腦地賣弄起來:「『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哇,李清照的『漁家傲』耶!」李玉玲拍手道,誰不知道祁北最崇拜南宋的女詞人李清照。
「祁大才女滿腹經綸、出口成章,我陳大才女甘拜下風!」陳明明虧她。中文系的學生,哪個肚子裡沒有點墨水?
「承讓了!」祁北也煞有其事的抱拳作揖。
「夠了沒妳們兩個,我都快吐了。」李玉玲受不了趕緊喊卡,免得演成四不像的歌仔戲。
祁北和陳明明互相扮了個鬼臉,然後一起笑了出來。
「喂,說真的,下星期的期末學會聯誼,妳不會缺席吧,妳是中文系學會的重要幹部耶!」
重要幹部?說得太客氣了,事實上她是中文系學會的副會長。升大三時,她以一票之差敗給徐聽柔,那個公認的中文系系花。
才華終究不敵美貌。
不過她並不在意,會長的事務太多,她沒那個時間,掛個「副」牌過過癮也夠了。將近一年的參與讓她的辦事能力增進不少,更棒的是她多交了幾個知心好友,這比正副之爭有意義多了。
「再看吧,說不定我爸會特別通融。」祁北不抱希望的說。
不過也許她可以找小哥替她求情,她都答應他了,這麼件小事他再不幫忙就說不過去了。嗯,就這麼辦!
「最好是這樣,咱們三個人一道去,別讓那只花蝴蝶搶盡鋒頭。」她們很清楚李玉玲指的是徐聽柔,她擺明了不欣賞她。
「咦?我好像聞到酸酸的味道哦,李玉玲,妳是不是三天沒洗澡了!」
「陳明明,妳欠扁!」
「哇,救命啊!」
陳明明的一句玩笑話惹得李玉玲翻臉,舉起拳頭作勢要打她,於是這兩個大學女生就在校園小徑上玩起追趕跑跳碰來,身影愈跑愈遠。
祁北大笑著向她們揮揮手,祝她們狂歡愉快。
這才是青春,不是嗎?
人不輕狂枉少年。
她的少年只有風花雪月,她的輕狂只為虛無縹緲的愛情。這樣的她難免多愁善感,難免耽於幻想。
進大學後,她瞞著祁爸祁媽,真的談了一次很短,但自認為很轟轟烈烈的戀愛。
那是個高二男生,他們每天早上在公車站牌相遇,彼此滿足於互望時的靦腆,自始至終不曾開口交談。有一天男生突然從世界上消失,也許搬家,也許轉學,也許他的家長送他……
自那一天起,陽光離開了她,天地問只剩淒風慘雨。她狠狠的哭了一個星期,哭得家人莫名其妙、手足無措。
沒有開始,也談不上分手,但她就是覺得轟轟烈烈,因為這是她的「初戀」!
其實,她根本不記得那個男生的長相,她記得的只是當時的「感覺」。那種令人臉紅心跳、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感覺。
她喜歡比她年輕的男孩。
她看膩了「老」男人。每次和學長面對面講話,她就覺得好像她的三個哥哥出現在她面前,不斷的對她耳提面命。
她絕對、絕對、絕對不要和「老」男人談戀愛!
她的男朋友若不能比她小,也一定要跟她一樣大,就像--楊皓。
楊皓,不知何時已悄悄出現在她心頁上。
她常常靜靜的望著他,當他和他的群黨呼嘯而過的時候:她偶爾偷偷地聽一些屬於他的花邊,說他又和某系某個女生拍拖。她縱容自己回憶他充滿活力的身影,然後獨享快速竄升的心跳頻率,和體溫計上陡然飆高的度數……
以前,就只有這樣。
未來,也只能這樣,在她答應了小哥之後。
楊皓,一條永無交集的線,卻燒烙在她輕狂歲月的軌道上,將終其一生不斷的反覆旋回。
而那個韋子孝--風花雪月的終結者,才是她努力的目標,為了成就哥哥們偉大的事業。
她想,要是被她的同學們知道了,肯定會笑掉大牙,然後毫無疑問的,這個BIGNEWS必定榮登電子報「二○○四年校內十大奇聞軼事」之榜首。
她想像著網頁上斗大的鮮紅標題:
古有賣身葬父,今有捨身助兄,
中文才女祁北,棄愛情就親情,
其義風雖可感,其愚情實可憫。
念著念著,祁北不禁捧著肚子笑出了眼淚。笑自己的創意、笑自己的幽默、笑自己的臨赴刑場還笑得出來。
笑完了,眼淚擦乾,祁北恨恨的將地上一塊礙眼的小石子踢得老遠,然後打起精神、抬起步伐--
趕家教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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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北的如意算盤打得好,祁爸果然因為小哥的求情,而讓她參加晚上八點到十一點的期末學會聯誼,條件是祁南必須送祁北回家。
祁北向家教請了假,又和小哥約好十一點整在學校的活動中心門口碰頭,然後就興高采烈地等待晚上的到來。
太棒了!雖然她還是無法等到陳明明所描述的「當月色褪去、旭日東昇的那一剎那」,她也無法親身體會李清照筆下「天接雲濤連曉霧」的意境,但能夠不必趕在九點半以前到家,對她而言已經是個天大的恩准了。
八點終於到了,祁北和陳明明、李玉玲一齊出發前往活動中心。
活動中心裡外已被各學會的活動組聯手佈置得光鮮亮麗,海報、綵帶、汽球、燈光、音樂……
「哇!這簡直就是一場嘉年華會嘛。」陳明明讚歎的說。
「不知情的人搞不好以為是有影歌星來宣傳造勢咧!」李玉玲也說。
「這些活動組的人真是厲害,才一天的工夫就佈置好了。」祁北一早經過這裡時,根本還沒有任何動靜呢。
「我們快進去吧,裡面肯定有吃的,我快餓死了!」
「小心妳的低腰褲頭繃掉,到時候可別叫我幫妳滿地找扣子。」
「豬頭,敢詛咒我!」
「嘻!」
為了今天的活動,每個女生都卯足了勁打扮自己,祁北也是。她穿著件式樣簡單、裙襬及膝的白色無袖洋裝。上週日大嫂陪著她去買,然後一同向祁爸討價還價,無袖對祁爸而言已算是暴露。她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品就是腰間的那個名牌金屬別針,那是二嫂為了讓她的造型多一點現代感、不至於和其它人太過格格不入而大方相贈的。
看來除了祁爸祁媽之外,全家人都對她心存愧疚而極力討好以作為補償。這也是應該的啦,她一生的幸福耶!
會場熱鬧滾滾,人聲鼎沸。
與會者大聲的聊天說笑,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聯誼會本身就夠令人期待的了,何況過了今晚,為期兩個月的暑假就要正式展開,那意味著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也意味著多采多姿的日子將接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