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於喬

    唐靜的手腳相當俐落，好像做甜點已經做了幾十年一樣，只見她一會兒烤鬆糕，一會兒拿著刀切水果，一會兒又忙著做慕斯。何萱坐在吧檯上看著她的身影轉來轉去，頭都要暈了。

    既然閒來無事，於足她又拿出素描簿，就著唐靜專心替蛋糕塗上鮮奶油的側影素描起來。

    一個專心做點心，一個專心素描，一時間整個店裡安安靜靜的，只有各式淡淡的麵包、蛋糕香氣慢慢漂浮，混著新鮮的水果味道，讓人聞了通體舒暢。

    不知道什麼時候，唐靜已經完成了初步的工作。

    她看了看仍在專心畫著店裡擺設素描的何萱，轉身從冰箱裡拿出一粒紅艷艷的蘋果在工作台上作著「加工」。

    過了一會兒。

    「來！這給妳！」唐靜遞給何萱一個東西。

    何萱抬起眼，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禮物」。

    那是一顆巧克力蘋果。

    整顆蘋果淋上剛融化的熱巧克力，然後再沾上杏仁碎片，旁邊再用鮮奶油裝飾一下，蘋果最上頭插了一根銀製的小叉子，看起來又可口又像個精緻的玩具。

    「哇！」何萱好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巧克力蘋果。「這是給我的嗎？」

    「是啊！來來來！快趁熱吃吧！很好吃的喔！」

    「可是……可是我沒有錢。」

    「那有什麼關係！這點材料又沒多少錢，就當我請妳好了。」

    「不不不，我不能接受。」何萱趕緊回絕，雖然她嘴巴裡的口水已經快要流出來了。

    她不敢輕易接受別人的好意。

    唐靜有些氣餒，她覺得何萱好奇怪啊！其它人見到她請客高興都來不及了，根本不會拒絕的啊！

    而且看何萱臉上的饞樣，她明明就是很想吃的嘛，為什麼要拒絕呢？

    唐靜看著何萱手上的素描簿，眼睛一轉。「那妳拿東西來交換好了。」

    「交換？」

    「是啊，妳手上的畫怎麼樣？」

    「這個嗎？」何萱低頭看看自己的畫。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要求耶！她從沒想過自己隨手的塗鴉也能拿來換東西，而且還是這麼可口的食物！

    「是啊！我喜歡妳的畫，妳喜歡我的點心，那我們就來交換怎麼樣？」

    「真的可以嗎？」

    「可以可以！」唐靜說完便把巧克力蘋果遞了過去，然後一把搶過素描簿。

    「就是這張囉！我在認真給蛋糕塗奶油的模樣，給我好不好？我老公現在在德國出差，兩個月後才會回來，我就把這張寄給他，讓他想念我做的蛋糕想到死！呵呵……」

    何萱很感動地看著手上的巧克力蘋果，眼眶都泛著淚光了。

    真沒想到，自己隨便畫的素描，居然可以換來這樣一顆美麗的「回禮」。

    「咦？後面還有耶。」唐靜隨手翻了翻，發現素描簿的最後面有一張小男孩的素描。

    「啊！不要看！」何萱很激動地說，手上的巧克力蘋果差點要飛了出來！

    「哎呀！有什麼關係，我都已經看見啦！」唐靜毫不在意地揮揮手。「要不要告訴我，這是誰啊？」

    何萱鼓著臉頰不說話，臉蛋卻有些紅了。

    唐靜看著好玩，便繼續追問：「喔……是不是妳的小情人啊？」

    何萱趕緊搖搖頭，然後低頭迅速咬了一口巧克力蘋果。

    濃郁的巧克力配著蘋果的清香，再帶著杏仁粒脆脆的口感和鮮奶油的圓潤……何萱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真好吃！

    「嗯？那是妳的小孩嗎？」

    何萱嘴裡的蘋果差點吐了出來。「不是、不是！我才二十歲！」

    「嗯……真的不告訴我？」

    何萱悶悶地不說話，又咬了一大口蘋果，轉眼一整顆蘋果只剩下一半了。

    「要是妳願意告訴我的話，我就請妳吃今天剛做的點心喔！」唐靜看出來何萱很喜歡她的點心，於是開始利誘。

    何萱搖搖頭，但這次搖得有些猶豫。

    「是嗎？那真可惜啊！唉，我今天做了很多拿手的點心喔，有橘子口味的慕斯蛋糕：有櫻桃酒蛋糕，上面還有一層焦糖餅乾喔，這是我老公教我做的；還有現做的草莓優格和草莓薄餅，這可是純正法式料理，有一對法國夫婦很喜歡來我這邊吃呢！還有抹茶提拉米蘇，這是我媽媽教我的，還有……」

    「不要再說了。」何萱很艱難地吐出這句話，然後努力嚥下自己的口水。「他……那個人是……」

    哎呀，怎麼越說越小聲？唐靜只好一個勁兒地往吧檯上靠去。

    「是我的初戀情人。」

    「咦？妳的初戀情人？」唐靜的眼睛亮了起來。「他這麼小的時候，妳就認識他了啊？」

    何萱輕輕咬著嘴唇，又咬了一口巧克力蘋果。

    自從何家破產後，她受盡各種嘲諷輕視，從小養尊處優沒受過苦的她，也開始漸漸學會保護自己，不再輕易與別人分享自己的內心世界。

    來到了台灣，即使嫁給了朱偉誠，但那也只是名義上的婚姻而已，他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絲毫沒有將她當成一個妻子看待，不過這也是兩個人說好的，她並沒有怨言。

    但是她沒有朋友，一個都沒有。

    在新加坡有的幾個朋友自然不可能再聯絡了，在台灣她也沒有什麼機會拓展自己的人際關係，認識的就只有朱大哥和朱媽媽。

    她看了一眼唐靜，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口。

    她其實很想交朋友的。

    雖然在朱家，朱大哥不至於不理她，但兩個人之間總有一種看不見的隔閡，而朱媽媽雖然關心她，但畢竟是長輩，有些話她也覺得和朱媽媽討論並不妥當。

    所以她見到唐靜這麼熱情大方，又對她這麼好的時候，內心的渴望和自我防護開始掙扎。

    又咬了一口蘋果，雖然巧克力只剩下餘溫，但依舊好吃。

    會做得一手好點心的人，心地一定也不壞吧！

    何萱看了看唐靜。「妳再給我一粒巧克力蘋果，我就告訴妳。」

    「呵呵－－」唐靜笑了起來。「那有什麼問題！」

    唐靜快手快腳地又烤了一粒巧克力蘋果，不過這次她沒撒上杏仁粒和鮮奶油，反而是趁著巧克力還沒干的時候，在上頭黏上五顏六色的巧克力豆，再淋上厚厚一層焦糖。

    「來，這夠妳吃了吧？」她笑吟吟地遞給何萱。

    何萱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顆五顏六色的蘋果，幾乎都忘了要伸手接過它。

    她真是愛死唐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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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遇見的喔！」何萱捧著脹脹的肚皮，滿足地說。

    「我記得有一次，哥哥們想來搶我的蛋糕吃，結果他就跟哥哥們打了起來，我嚇得要死，在一旁哭個不停。」

    「後來他打輸了，卻還跑到我身邊來凶我……呵呵，他說要不是我在旁邊哭得那麼吵，他才不會打輸呢！」

    「後來……他說他很喜歡我，將來長大了要娶我。」

    「然後呢？」唐靜趴在吧檯上專心地聽著。

    何萱的眼光稍微黯淡了一些。「然後，我家就破產了。」

    「啊？」唐靜嚇了一跳。

    「嗯，沒錯，我家破產了，我想他也不會再想娶我了吧……」

    「別胡說！破產而已嘛！如果他真的喜歡妳，絕對不會在乎這些小事的。」

    「可是……可是他已經連我都記不得了呀……」何萱低下頭，輕輕咬著自己的嘴唇。「但我還是很愛他喔，我一直沒有忘記他小時候的諾言，所以……」她看了一眼在素描簿最後的那個小男孩。「所以我在每一本素描簿的最後都畫上了他的模樣，我從小就喜歡畫畫，有很多很多本素描簿喔！有的是他小時候的樣子，有的是他長大的模樣，不過那當然都是我猜的。」

    「妳很愛他，對不對？」唐靜問。

    「嗯，全世界只有他對我最好。」

    「可是妳不會想再認識其它的男人嗎？」

    何萱搖搖頭。「雖然這聽起來可能很無趣，不過在五歲那年，我就已經認定他是我這輩子的老公了，而且，我連初吻都給了他喔！」

    「初吻？五歲就有了初吻？妳不會是因為他吻了妳才這麼死心塌地吧？」

    「有什麼不對嗎？」何萱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所以就接吻了啊。」

    現在的小孩子真早熟啊，唐靜忍不住這樣想，想她五歲那年什麼都不懂，一天到晚只會吵著要吃媽媽做的紅豆麻糬。

    「唐小姐，妳千萬不要說出去喔。」

    「叫我唐唐吧！大家都這樣叫我。妳放心，這是妳的秘密，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謝謝妳。」何萱看了看手錶。「糟了！已經這麼晚了，我要回去了！」

    她匆忙收拾一下東西，正要推開門出去，後頭的唐靜對她喊：「萱萱，有空再來坐喔！」

    何萱一愣，回過頭笑笑，然後離開了。

    有空再去坐坐？

    何萱的確是很想，她也真的好喜歡唐靜，很高興自己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說說心裡話的朋友，可是……可是她沒錢，又怎麼能一天到晚來打擾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