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岑揚
等她--是什麼意思?
「拜託,等我一下。」
哀求的目光讓人難以拒絕。
「那我騎車到對面等妳。」答應的口氣還有著懷疑。
「嗯。」勉強扯開笑容響應,梁雨萍站在原地目送他走遠。
直到人影變得模糊,她才回頭面對傷透她心的男人--
這是她的感情事,必須獨自面對。
「妳要他等妳是什麼意思?」馮定邦眉心折起稜線,充足表露自己的不滿。
「就你所想的意思。」
「妳選擇他?」語氣多了不信。
梁雨萍搖頭。「我跟他只是朋友。」
「他對妳卻不見得--」馮定邦倏然收口,他何必要為那個沒進過社會、不知現實為何物的小毛頭作嫁?「妳還不肯原諒我?」
「原不原諒已經不是你跟我之間的問題了。」
她想作更進一步的解釋,偏偏又被馮定邦強勢打斷。
「我說過,我跟陳雅築已經分手了,妳還想我怎麼做才肯回到我身邊?就不能給我改過的機會,給彼此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曾經有的,是你錯過了。」她指的是上次見面。「如果你真有心,應該先結束跟她的關係之後再來找我,但你沒有--這種作法,是不尊重我,也不尊重她。」
「尊重?妳又要端出法律人的嘴臉了嗎?」他開始顯得不耐,耙梳了下頭髮,又道:「我知道這件事傷妳很重,但兩個人在交往的過程中難免會有問題。」
「我知道。」她打斷他,重申:「我知道。我知道愛情需要灌溉、需要經營,有時難免爭吵,透過磨擦磨去彼此的稜稜角角,才能找到更圓融的相處方式。」這些道理她都知道、都懂。
「既然妳知道又為什麼--」
「我無法不去想你是不是又瞞著我跟別人交往,也無法不去想你抱著我的同時心裡是否在想別的女人。」她定定看著他,眼神清澈如水,也堅定如冰。「定邦,我捫心自問是不是能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但我不能,真的不能。」
「說清楚。」
「我真的沒有辦法忘記這件事,也真的無法原諒你的背叛,你說結束的方法太傷人,你想開始的方式太自私,我真的沒有辦法接受。」
語畢,梁雨萍轉身欲走。
馮定邦再度扣住她,不讓走。「四年多的感情就這麼付諸流水,妳不覺得太無情?」
無情?如果無情,這段日子以來她的眼淚算什麼?
曾經抱著希望,希望他會打電話來解釋,她告訴自己到時候會給他也給彼此一個機會重新來過;但他來電的時候只是告訴她「他們倆結束了」的訊息,不顧她身茌何地,單方面地說著他想說的話、做他想做的事。
機會不是沒給過,等待也不只一兩天,倘若愛情可以測量、可以計算--他這一連串的作為,足夠讓她判斷他對這段感情的認真程度了吧?
她曾痛徹心肺,也曾哭到天明,傷心過了頭;時至今日,必須承認,她覺得那樣的自己好傻,那樣的感情也--好假。
就像懷裡的紅玫瑰,情人常用紅玫瑰表示愛情;可太過氾濫的結果是讓紅玫瑰盯形式意義大過實質。
也許不是那麼愛,只因為人人都送玫瑰,所以也買來送她。
或許對她並沒那麼多熱情,只是大家流行,也就隨波逐流跟進。
這樣的紅玫瑰,就算是九十九朵意指「愛妳久久」,捧抱在懷裡也只會感到無比的空虛。
「如果你珍惜,就不會這樣對我;如果你在意,就不會這麼輕視傲慢,不會不尊重我和我的朋友。」
「妳朋友?妳指的是那個小男生?」語氣譏諷:「妳到底知不知道他是用什麼眼神看妳--」
「我跟你結束了,就像你那時候說的,徹徹底底地結束了。」她宇字清晰地說:心至今仍不由自己地疼著,可是對他的失望更多。
她是說真的!馮定邦讀出她表情透露的決絕,臉色愈見陰闇。「妳是說真的?」
「我從來沒有用分手當作談情說愛的籌碼不是嗎?」深知愛情的脆弱,她不像一些女人會用「分手」這字眼威脅情人,好讓他順應自己的要求,
見他點頭,她欣慰地笑了。
至少,他還記得這件事。
「真的不再考慮?」他試圖做最後的努力。「我們已經交往四年多,就要邁入第五年,妳真的捨得?」
她搖頭歎息,深深吸進一口氣:
「乾乾脆脆地分手對彼此都好,你說過要成熟點、以理性處理感情不是?」
怕自己會後悔,會猶豫,在發現行人指示燈亮著綠芒的時候,她急著離去。
還有十五秒。
「雨萍!」不死心地轉身拉住她,馮定邦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
「放手吧,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女人。」他有的是條件。
「妳--」眼角掃過馬路對面等待的身影。「是因為他嗎?」那個青澀的大學生?
五、四、三、二、一--指示燈由綠轉紅,又是車輛穿梭的景象。
梁雨萍放棄過馬路,回頭看他:
「不要污辱你自己,烈旭只是一個朋友。分手的原因你再清楚不過,別拖其它不相干的人下水。」
怒氣正盛的馮定邦認定自己的想法沒錯,堅稱道:「他只是個學生,什麼都給不起,妳何必棄良木就枯枝委屈自己?」
「理性一點,和平分手不是很好,大家心裡都不會有疙瘩。」
「我知道了。」鬆開手塞進褲袋。「妳會後悔的。」
說不通啊!果然,一遇到感情,就算是辯才無礙的她也無法說服任何人。
「不,我不會。」心仍痛著,但她強迫自己笑,不留一點藕斷絲連的機會。
可以通行的綠光再度亮起,顯示六十五秒的數字。
梁雨萍才跨出一步,倏地停下。
馮定邦以為她改變主意,向她邁進一步。「雨萍--」
「我忘了把花還給你。」
將紅玫瑰送進一臉錯愕的男人懷裡,梁雨萍對自己這個舉動感到自豪。
整整有點塌的香水百合,轉身往馬路對面望去,她看見早一步度過失戀期的難友正靠坐在機車座墊上等她,後照鏡上掛著安全帽,手裡也抱著一頂。
無法形容此刻梗在胸臆的是什麼感覺--有掉淚的衝動,但絕不是因為悲傷的緣故。
還有五十秒。
踏出去的步伐,不知怎地,和俏麗的短髮同樣輕盈,就算依然留存著絞痛的心酸,但她相信時間能治癒、傷口會復原,柏烈旭一直這麼告訴她。
而她,相信他。
高舉手中的百合揮舞,算是對身後男人的告別,也是對等著自己的朋友打招呼,徐走的步伐輕盈得幾乎快飛起來,而她也的確跑了起來。
衝過馬路,再跑一小段距離,氣喘吁吁。
「讓、讓你久、久等了。」
對方將安全帽放在車座上,以一連串的掌聲響應她。
「我跟他分手,你竟然這麼高興。」好惡劣。
「妳應該知道我為什麼鼓掌的。」不愧是她。「相信我,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帥氣的告別,妳很勇敢,拿得起放得下,我深感佩服。」也感到安心。
至少,她現在已經是單身,而他--
「別挖苦我了,你也很清楚,我只是在逞強。」迎人的笑容在他面前老實地溢出苦澀。「老實說,我還愛著他。」
「我知道。」他說,強迫自己不要露出失望的表情。
梁雨萍求救似地靠上他肩窩,全心信賴著。「老實說,我現在心裡空空的……」
「原諒我,我無能為力。」他只能借她肩膀,只能拍撫她背脊,予以安慰。「把剩下的事情交給時間來解決好嗎?」他只能這麼說,不想讓她再有任何希冀。
怕給了,她會無法徹底放下這段已成過去的感情;怕給了,她會抱有一絲絲的希望等待,反而失去接受另一段新感情的機會;怕給了,他就沒希望了。
「你說得對。」厘不清的情緒、拋不開的記憶就交給時間去打理。
「咦?」被打斷心思的柏烈旭一時間還轉不過來。
「你不是要請客嗎?」推推發呆的他,梁雨萍的情緒突然變得興奮高昂。「難不成想賴皮?聽過『食言而肥』這句話吧,當心肥死你!」
今天是她的畢業日,也是她的重生日,值得紀念,
從現在開始,她要試著去找另一個自己,新的自己,即想即行!
柏烈旭遞頂安全帽給她。「不敢不敢,就怕妳看不起吉野家的料理。」
他知道馮定邦是個高收入有成就的社會人士,而他剛對他說的話,也真的剌中他最在意的事。
他很怕。柏烈旭對自己承認這一點。
在她沒有走向他之前,他真的很怕,怕她再度轉身背對他,搭馮定邦的車離開,就像那個下雨的夜晚一樣……
幸好,這次她沒有背對他離去,而是選擇走向了他。
「這點你大可放心,』看不出他心中波瀾的梁雨萍拍了他肩頭,逕自笑說:「跟對的人吃飯,就算是蹲在馬路旁邊吃阿宗麵線,也會覺得像是在巴黎香榭大道喝咖啡一樣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