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齊晏
啊,這詩很響亮嗎?她連聽都沒聽過。瑞思麗的頭愈搖愈心虛了。
「告訴我,妳會不會寫字?」他輕柔低問,只想多瞭解她,並不想傷害她的自尊。
「小時候外祖父教過我寫俄國字,阿瑪教過我寫蒙古文,就這樣而已。」她怯怯囁嚅。
「嗯,很棒啊,妳會的都是我不會的。」他微有詫異地揚起笑。「以後我教妳滿文、漢文,妳可以教我俄文、蒙文,若有俄羅斯使節前來朝貢時,我就偷偷把妳帶在身邊,這樣妳就可以告訴我那些使節有沒有說我們的壞話。」
瑞思麗既驚喜無措又感動莫名地凝望著他,他不但不嫌棄她的身世背景,竟然遠連她所有的缺點都肯全盤包容。
「小傻瓜,回去我要開始教妳讀書寫字了。」他笑著捏了捏她的俏鼻。「妳可安用功一點,因為當我的福晉不能連漢字都不會寫。」
當他的福晉!瑞思麗的心跳被這句話衝上了雲端,狂喜地跳躍。
「會!我會用功!我一定會!」她只差沒用性命保證,那些什麼蘇東波蘇西波的詩,她發誓一定要通通背起來,當人家的妻子不能連丈夫吟什麼詩都聽不懂,那豈不是太掃他的詩興了嗎?
百猊暢快地大笑著,她實在像極了被馴養得太柔順的小狗,只要對她好一點點,她就會開心得猛搖尾巴,再好一點點,就會狂喜得跳起舞來。
「公子爺,有好酒,喝酒助興咧!」
側後方慢慢劃來一艘畫舫,上面擺滿了一壇一壇的酒甕,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兒朝著百猊的船吆喝。
「好哇,來得正是時候,小爺心情正好。」百猊從賣酒的老頭兒手中接過一盅溫熱的美酒。
酒舫緩緩盪開。
「想不想喝一杯?」他斟滿一杯琥珀色的酒,轉過臉笑問瑞思麗。
「不要,我喝茶就好了。」好險從上船到現在都沒頭暈,她才不要喝酒把自己搞暈呢。
「這酒的味道很奇特,比一般的酒辛辣。」百猊一口喝下,皺著眉品味。
「不好喝就別喝了,這麼多糕點我吃不完,你也幫忙吃一點。」瑞思麗看著花樣繁多的糕點,挑揀起一塊遞去他的唇邊。
百猊的眼神突然凝滯地瞪視著前方,漸漸擰起眉峰。
「怎麼了?」她愕然呆望著他。
「希望不是我多心,我覺得這酒好像有問題。」他慢慢伸出雙手,詭異地盯著手看。
「什麼問題?」她被百猊古怪的神情弄得緊張起來。
百猊驀地瞠大雙眼,臉色漸漸發白。
「我的手指麻了,這酒有毒。」從胸口漸漸悶痛到四肢逐漸麻痺的反應,他已經肯定自己中了毒了。
「真的嗎?怎麼會?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瑞思麗驚慌地撲向他,駭然失措地捧住他的手。
「我已經開始頭昏眼花了。」他呼息漸遽,渾身大冒冷汗。
「船夫、船夫!快回岸上去,我家王爺中毒了!」瑞思麗驚恐地急衝到船頭,瘋了似的狂吼。
「啊!中毒!」兩名少年船夫面露驚疑,猛然回頭,看見百猊漸漸青白的臉色,也不禁慌張起來。
「快、快回岸上去,他是端親王,要是王爺出了什麼事,我一定會殺了你們!」瑞思麗失控痛罵威脅,內心的恐懼和無助全衝著他們發洩。
兩名船夫簡直嚇壞了,拚了命地加快速度朝岸上劃過去,一面大聲呼救,吸引附近畫舫的注意。
瑞思麗衝回百猊身邊,渾身顫抖地抱住他。
「瑞思麗,妳先不要怕,冷靜聽著……」百猊的意識逐漸潰散。「這盅酒要收好,若是我能活著見到大夫,記得拿給大夫看……」
「好,我會。」她顫抖地輕撫他青白的臉龐,眼淚奔流而下。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萬一死了……妳要求額娘給妳尋一門好親事……」百猊知道自己就快要失知覺了,他努力搶在昏厥之前說完想要說的話。「我想娶妳當我的福晉……是真心的……可是……我不許妳為我守寡……妳要……好好過……下半生……」他的意識飄渺,渾身的力氣漸漸被抽光了,他無力再握住她的手,無力再睜開眼睛,無力再說完想說的話了。
「七爺--百猊--」瑞思麗緊緊將他抱在懷裡,痛哭失聲,淒厲地大聲哭喊。「救命啊!快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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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睡,醒一醒……」
一個有著蓬鬆淡褐色的短鬈發、純淨無邪的大眼、柔嫩玫瑰色雙頰的小小天使,輕拍著翅膀飛在他身旁,可愛調皮地呼喚他。
他很想跟可愛稚氣的小天使說話,但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別睡唷……睡了就醒不來了……」
小小的天使忽然間長大,短鬈發慢慢變長,像流轉的雲朵,玫瑰花般的面頰褪色了,似雪般的蒼白,她的雙眼憂傷地瞅著他,雪白翅膀上的羽毛柔柔輕觸著他的臉,她悲傷的神情揪緊了他的心,他想對她說話,卻還是發不出聲音來。
「快醒來……再不醒我就要消失了……」
天使哭了。他第一次看見落淚的天使,記憶中的天使都是微笑不哭的,他見了很難過,可是使盡全力也抬不起手來安慰她。
漸漸的,天使的淚顏模糊了,淡了,快要看不見了,他驚覺她就要消失了--
快!快動啊!快抓住她呀!她就要消失了!
「別走--」他抓住了,抓住一雙柔暖的小手。
「醒了!終於醒了!臭百猊,你可終於醒了!」
他聽見百鳳驚喜的叫喊,慢慢睜開酸澀的眼睛,看見百鳳總算鬆一口氣的表情,也看見瑞思麗抱著他的手哽咽的淚顏。
「你呀,平日就是太懶散了,連懶神都看不下去,這回讓你一次睡個夠,怎麼樣,夠爽了吧!」差點嚇掉半條命的百鳳,忍不住敲百猊腦袋瓜一記。
「我睡了多久?」他深深吸氣,勉強撐起上身,渾身的骨節就像快散掉了似的酸痛難耐。
「十天,你睡了十天。」瑞思麗本來流不停的是傷心的眼淚,現在開心了,眼淚還是止不住一直掉。
「我中的是什麼毒?」居然如此厲害。
「大夫說是一種叫博落回的毒草汁液。」瑞思麗仍把他的手緊緊貼靠在自己的臉上。
「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可不要從鬼門關逃回來,卻要被可怕的毛病糾纏一輩子。
「不清楚,不過大夫說幸好你只喝了一杯酒,如果連喝三杯就必死無疑了。」回想起百鳳四處尋找名醫搶救他的緊張過程,她仍覺得餘悸猶存。
「算你命大,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向阿瑪和額娘交代。」百鳳一放鬆下來,就有種渾身虛脫的感覺。
「你那邊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因為你中了毒,我也沒心思去調查沉厚山和梨花院了,只把那些查證屬實的涉案官員交給下面的人押送回京,經過這十天,沈厚山必然有所準備,想掀他的底就難了。」百鳳頭痛地歎口氣。
「你當時沒派人去梨花院盯梢嗎?」百猊疑問。
「有啊,但是當天夜裡梨花院照常接客,並沒有太大的動靜。」
「下毒的人應該是沉厚山的人馬,而敢做出毒害親王的事,一定出於更上位的暗許。」害他差點命喪黃泉的人,一旦落入他手裡,一定讓他死得更痛快。
「我認為是薩爾特大人,在青浦縣的時候我就曾經遭到行剌。」百鳳肯定地說。
「也有可能是肅親王。」百猊冷哼。
「肅親王?」
「我拒絕與慶陽格格成婚,肅親王必然惱羞成怒並且對我起了疑心,再加上案子查到了沉厚山頭上,他很可能狗急跳牆。」
「如果是這樣,咱們就暫時按兵不動,讓他們認為我們已經結了案,你先好好養病,病養得差不多時就盡快動身回京。」此地不宜久留了。
「你呢?」
「我還有事去青浦縣一趙。」
「去青浦縣幹麼?」百猊挑了挑眉。
「去阻止一個企圖把自己隨便嫁掉的笨女人。」百鳳苦笑。「好了,我再把大夫找來給你診診脈,這丫頭哭了十天,好好安慰人家一下吧。」
百猊眸光溫柔地凝視著臉紅害羞的瑞思麗。
等百鳳前腳一走,他就伸開雙臂,等著瑞思麗投懷送抱。
「你好討厭好討厭好討厭--」她投入他懷裡,吐出一連串的埋怨。「說什麼你如果死了我就要嫁給別人,還說什麼要我不能為你守寡,你知道我聽了有多難過,你就不能說一些比較好聽的嗎?」
「好,我會補償妳,罰我以後都只能對妳說好聽的話,這樣行不行?」百猊緊擁著她輕笑,重溫這溫暖身軀帶給他的甜美觸感。
「行。」她把臉埋在他懷裡格格地笑。「你還要跟我保證,不可以隨便死掉。」
「好,我保證。」他伸手發誓。
「那就好了。」愛情當前,連不可能當成保證的誓言她也天真地信了。「你都不知道我快被你嚇死了,好伯你真的會死掉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