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朱映徽
打從她被段不讓抓進段家堡以來,杜大娘就一直待她相當友善,而且那發自內心關懷她的神情,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死去多年的娘。
柳飄絮相信,擁有那麼一雙慈善和藹的雙眸的人,是不會說謊騙人的。
再說,她相信段不讓應該不會事先和杜大娘「串供」好,因此她只要聽聽兩個人的說法是不是有出入,就可以知道他們有沒有說謊。
「你真的想知道?不後悔?」
「是的,請快點告訴我吧!」柳飄絮央求道。
杜大娘皺緊眉頭,無奈地長歎口氣。
「我實在很不想說,因為事情的真相對你來說,肯定是再一次的傷害,不過……既然你執意要知道,我就告訴你吧!」
聽了杜大娘這番話,柳飄絮的心驀地一沉。
她直覺地知道杜大娘將要說的「真相」,絕對不是她想要聽到的,但是不論如何,她還是堅決地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杜大娘,你就說吧!」
「唉,好吧!」杜大娘歎息地說:「想當年,前任堡主和夫人還沒過世之前,認識了一個朋友,前堡主和那個友人相談甚歡,後來還一塊兒合夥做生意,賺了不少錢。」
柳飄絮很認真地聽著,雖然杜大娘沒有明說,但她知道那個「友人」,指的就是她爹。
杜大娘頓了頓,接著又說:「既然合夥賺了錢,自然就要拆帳,而依照先前的約定,是兩方各分得一半,可那筆金額實在太過鉅大,前堡主的那個友人從沒有見過那麼一大筆財富,頓時心生貪念。」
「然後呢?」柳飄絮的嗓音微微的顫抖。
「然後……」杜大娘瞥了柳飄絮一眼,像是遲疑著該不該接著說下去。
見柳飄絮雖然臉色有些蒼白,卻仍執意要聽到底的樣子,杜大娘也只好繼續說道:「那個友人因為利慾薰心而鬼迷心竅,意圖獨佔所有的財富,可又沒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他所想出來的唯一辦法,就是動手除掉他的合夥人。」
聽到這裡,柳飄絮的心一陣緊縮,額角幾乎要滲出了冶汗。
「於是,那個友人設下陷阱,設宴款待前堡主和夫人,然後在酒菜裡面下藥,迷昏他們之後,便痛下殺手!」
「可……可是……你們有證據嗎?要不然怎麼能夠確定那一切就是那個友人做的?」
「當時有個丫鬟隨著前堡主和夫人一塊兒赴宴,原本那個友人自然也打算一併除掉那個丫鬟,想不到她命大,刀子沒有刺中要害,她昏迷了許久之後醒來,拖著重傷的身子逃跑。由於怕被發現沒死而追上來殺人滅口,那名丫鬟不敢回堡裡,嚇得逃回南方老家躲起來,主子追查了許久,才總算找到她,進而查明事實的真相。」
聽完杜大娘的敘述,柳飄絮覺得胸口彷彿壓了塊巨大的石頭,讓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了。
「可是……既然段不讓已經查明真相,為什麼沒有立刻去找那個友人報仇,反而拖了這麼多年呢?」
「或許是因為心虛,怕遭到報復吧!那個友人在謀財害命之後,連夜搬離了原本居住的地方,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主子不肯死心,花了許多年的時間,才總算查到仇人的落腳處。」
怕遭到報復?連夜搬家?
杜大娘的話,讓柳飄絮驀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夜,外出的爹行色匆匆地返家,說他做生意賺了一大筆錢,要帶她和娘離開原本居住的房子,搬到更繁榮熱鬧的城市裡,於是當夜他們便立刻收拾行李離開。
她還記得,那時尚年幼的她,還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嘀咕地抱怨她想睡覺不想搬家呢!
現在想想,那天爹的舉止的確相當不尋常,就算他真的賺了一大筆錢,就算他真的想要帶著一家人搬到舒適熱鬧的城市裡,似乎也沒必要漏夜搬家吧!
難道說……段不讓和杜大娘所說的全是真的?
柳飄絮臉色愈來愈蒼白,種種的跡象都顯示他們並沒有說謊騙人,她就算再怎麼不願意相信,但那似乎真的就是事實。
杜大娘—臉擔憂地望著她,問道:「你還好吧?」
柳飄絮勉強牽動嘴角苦笑了下,或許是先前段不讓已經對她說過這件事了,這會兒再經由杜大娘的口中證實了一切,雖然她免不了感到震驚與心痛,可已不至於歇斯底里地嚷著不願意相信了。
事到如今,她並不難理解為什麼段不讓會冷酷無情地逼死爹,甚至到爹死後還不肯放過她。
對於爹被段不讓逼死,她都如此的忿恨難消,雙親被設計殺害的段不讓,自然也會有同樣的反應。
在這種情況下,她能夠怪段不讓嗎?
柳飄絮美麗的眼中盈滿了苦澀與哀痛,她知道爹因為見財忘義而殺害友人、吞併財富,的確是罪孽深重,要是易地而處,她也一定會恨不得將害死爹娘的兇手碎屍萬段的!
事已至此,她忽然有種心死的感覺……
「杜大娘,今天我要做些什麼?」她開口問道。
「你……還好嗎?真的不用休息?我看你還是再去躺一下比較好。」杜大娘一臉關心地說。
「不用了,我反倒想要更忙碌一點。」
要是有做不完的事情可以忙碌,讓她的腦子不用思考,或許她可以暫時忘記許多事情。
杜大娘彷彿能明白她的想法,不禁憐惜地歎了口氣。
「那讓我想想……這樣好了,你先幫我清洗這些等會兒要用的蔬果,我現在要料理早膳,等等弄好之後,你幫我端出去吧。」
「好。」柳飄絮毫無意見,開始依照杜大娘的吩咐清洗蔬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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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大娘的巧手烹煮之下,一道道香噴噴又豐盛的早膳逐漸完成。
「好嘍!飄絮,這些你可以先端出去了。」
「喔,好。」
柳飄絮立刻拿起一隻托盤,將那幾樣料理放上去,端出灶房。
沿路上,她因為沒有別的事好忙,思緒便又無法控制地繞著她不願意再去多想的事情打轉。
雖然她知道爹的罪孽深重,可是回想起爹被段不讓逼死的情景,她的情緒還是無法不激動。
身為爹的女兒,此刻竟然在段家堡裡當起段不讓的奴僕,這叫她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爹?
一陣罪惡感霎時浮上柳飄絮的心頭,她正想打翻手中的食物洩恨,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旁刷洗馬兒用剩的污水,頓時心生一計。
她決定要在每一份膳食中「加料」,就算不能讓段不讓中毒而死,至少也要害他上吐下瀉!
打定主意之後,柳飄絮趁著四下無人的空檔,悄悄地走近那桶污水,在每一盤食物中加了一點「調味」。
她並不怕段不讓事後會來找她算帳,反正她遲早都要死在段不讓的手裡,那還不如早點去和死去的爹娘團聚!
在「處理」過所有的料理,並一一將它們端上桌之後,柳飄絮回到柴房,等著好戲上演。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她聽見很多人一邊發出哀嚎,一邊來來回回地跑茅房,很顯然她的「加料」發生了效用。
對於預期中的結果,柳飄絮心裡的愧疚只有一點點,誰叫他們是段家堡的人、是段不讓的手下,要怪就怪他們的主子吧!
就不知道,段不讓是不是也一樣猛跑茅房?
正當柳飄絮沉浸在想像段不讓上吐下瀉的畫面時,段家堡的總管走過來,一臉敵意地瞪著她。
「主子要見你。」
「是嗎?那正好,我也想見他。」柳飄絮的嘴角悄然彎出一抹微笑,她迫不及待地想看段不讓臉色慘白、上吐下瀉的模樣了。
她跟著總管來到段家堡的大廳,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段不讓看起來竟一點事情也沒有,難道他並沒有吃下那些食物?
疑惑間,她瞥見杜大娘也在一旁,臉色不太好看。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究竟做了什麼?」段不讓一見她進來,劈頭就問。
「什麼怎麼回事,我不懂你在問什麼?」柳飄絮故意裝傻。
「今天早上的膳食,大夥兒吃了之後都上吐下瀉的。」
「那為什麼你看起來好像沒事一樣,真的是食物的關係嗎?」
「我沒事,是因為我還沒吃。」
聽了段不讓的話,柳飄絮不禁在心裡大歎可惜。要是他也吃了那些食物,可就有好戲看了!
「那其他人怎麼會這樣呢?該不會是平常幫著你做了太多壞事,受到老天爺的懲罰吧?」柳飄絮雖沒承認是她做的,可也不掩飾幸災樂禍的態度。
「胡說!明明就是你!」一旁的總管氣憤地說。「主子,這女人是柳義淳的女兒,肯定和她爹一樣歹毒!」
總管的話讓柳飄絮的表情一陣僵硬,但是雖然很氣總管這麼說,卻又找不到話可以反駁。
一旁的杜大娘見狀有些不忍,猶豫了會兒之後,開口說道:「主子,這件事不怪她,可能是我不小心用了腐壞的菜,才會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