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言子夜
「哇!連舅老爺都信我了,妳還不相信?!」
她端出紅帖子,指著上頭的畫及詩。
「還想唬住我?你連字都寫得不工整了,哪可能題得出這麼一首詠花的詩?我又不是別人,豈會不清楚你的本事兒?」
「勇花?我畫的哪是什麼勇敢的花?妳看仔細,明明是一條雄赳赳、氣昂昂的大龍叼著我那株名叫『愛鳳』的玫瑰花!」
鳳愛睞他一眼,沒辦法,這莽漢子向來便是有理講不清的,偏又愛纏人。
「懶得理你,我要陪舅老爺回去靜養了,拜你所賜,咱們一家人到現在都還沒辦法好好團聚。」她轉身,並未察覺自個兒唇畔竟逸著一抹淡淡的笑。
「對啊!對啊!說得沒錯,」柳蟠龍跟著追上腳步,先鳳愛一步將風公公送上停在醫館外的馬車。「妳的舅老爺就是我的舅老爺,咱們一家子是該好好聚一聚。」
鳳愛也登上馬車,坐於駕駛的位子。
「團聚的事兒不必麻煩你了,柳大當家你自個兒好走,祝你一路順風。」她頭也不回,駕著馬車緩緩駛離他身邊。
但柳蟠龍卻死心眼地追在馬車後頭繼續熱情吆喝:「不麻煩,不麻煩,先生交代過,呃……那個什麼……有事弟子一定要操勞!」
細雪紛飛,飄墜在人潮逐漸散去的街道上。
飛雪浸濕了柳蟠龍身上那件臨出門前隨手罩上的袍子,雙腿不住地跑,身上的袍子亦在風雪中翩翩翻飛。
他拚命狂奔,努力追趕著前方那輛馬車,只因馬車上有他一心所愛的姑娘,他必須追上她,問她到底是不要表哥還是不要丈夫呀?
舅老爺也真是的,不是說好要幫他的嗎?怎麼最後也沒讓鳳愛當著眾人的面應允他的婚事呢?
對了,還有,他的求親帖塞哪兒去了?他心愛的姑娘後來究竟是收下它還是扔了它?他方才急著追馬車也沒多留意,這會兒哪還有工夫再往回找?
哎呀!不管了,腦子一下子沒辦法想這麼多煩人的事。總而言之,眼前最要緊的頭一件大事,就是先追上那輛愈駛愈快的馬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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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枝頭,綻放出嫩綠的新芽。
利滾利大錢莊門前,圍聚了不少皺眉暗歎的人潮。
不用猜,肯定又是「他」來了!
這一回,他又準備來挑戰什麼才子技藝了呢?
唉……眾人除了歎息,還是只能歎息。
「唉!可憐,沒想到這男人還真有毅力,」趙似霞攀在隔壁巷子的圍牆上,似乎對於此刻正在努力撥動琴弦的柳蟠龍甚表同情,「從去年冬天求到今年春天,怎麼鳳姑娘還不肯點頭答應呢?」
靠在大姊身旁的趙似雪點點頭,水眸裡彷彿積滿了一圈感動的淚,「說得也是,經過這番琴棋書畫的陶冶,柳大當家早就不是從前那個霸道不講理的莽夫了,要是我的話,一定老早便感動得痛哭流涕。」
「小妹,妳現在就快痛哭流涕了吧!」攀著趙似雪肩膀的趙家老三轉過頭,淡淡再補上一句殺風景的話,「快進屋裡去加件衣裳,當心著涼了。」
「怪了?你們認為鳳姑娘到底在挑剔他什麼?是長相嗎?」趙似霞問。
她望向巷子外,說也奇怪,那男人自從下定決心針對才子之藝下工夫後,便剃了他的落腮鬍標幟。一張有稜有角的臉龐,再搭上干靜亮透的下巴,看上去倒還真是有幾分俊逸呢!
「還是挑他的暴躁性情?」
趙似雪噘起嘴,認真苦思著大姊的疑問,「應該不是吧?瞧他平常在鳳姑娘面前的那副模樣,根本一點也不暴躁呀!像已從一條龍變成了一隻蜈蚣。」
「蜈蚣……沒錯,他就是一條蜈蚣。」趙似雲忽然出聲,一張睏倦的臉鑽在三姊妹之間。
「二弟,你別又莫名其妙飄出來嚇人啦!」趙家大姊揚聲嚷道。
「我也不想呀,但有人就是老愛打擾別人的好夢。」他掩住呵欠,睨向巷外的柳蟠龍,以及……那一雙恨不得能把琴綁起來晾在架子上的手。
驀然之間,牆上不約而同發出了一陣深深的歎息之聲……
「可惜!」趙似霞望著柳蟠龍稜角分明的臉龐。
「可憐!」趙似雪望著柳蟠龍奮力撥弦的手指。
「可怕!」趙似雲望著柳蟠龍面前那座被糟蹋了的琴身。
「可疑?」趙似霜搖搖頭,望著身邊兩位不夠冷靜的姊妹。
隨著四人的暗暗歎息,從柳蟠龍手底流洩出的那支樂曲也正步入尾聲。
瞧他神情專注、目光認真,手指頭儘管不靈活,卻仍非常努力地在撥弄。
更可怕的是……不,應該說更令人感動的是,如今他不僅能憑自己的「實力」彈奏出一支完整的樂曲,甚至還會邊彈邊哼唱哪!
這……這「感動」著實教不少人又掉了滿地的雞皮疙瘩!
「愛呀愛上俏姑娘,說給誰來聽?告訴春風行不行?傳喚鳥兒聽不聽?」就見柳大當家唱得盡興又賣力,而一旁的大夥兒卻聽得只能掩面忍笑意。「春風替我傳心意,鳥兒為我送消息,唱給心上人兒聽,讓她快快來成親!」
不行了,在場的每個人都好想笑,嘴角實在抖得快忍不住了呀!
誰可以讓他別再彈琴了?誰可以讓他甭再高聲吟唱了?
誰可以……可以讓他別再這麼折磨大家,教人聽了想笑想哭都不敢。
「鳳丫頭,妳究竟還要『緞煉』他到什麼時候?再不點頭答應,恐怕左鄰右舍都要來抗議了呢!」
正在涼亭中賞花飲春茶的風公公忍不住開口替外面的一干人問。
鳳愛轉過頭,從一叢橘紅色的玫瑰花圃間起身,手上還沾著土。
她唇畔綻笑,眼睛滴溜溜地轉,「不急,再讓他等等唄!」
「還要等?再等下去,只怕咱家這把老骨頭就快讓他的『才藝』給嚇散囉!」
「有啥辦法?誰教他最近不稱我的心。」鳳愛嘟起嘴,睇向身邊的那玫瑰。
風公公挑了挑眉,十分好奇,「什麼地方不稱心?妳趕緊告訴舅舅,等會兒就派人傳話要他立刻改。」
「不可能,長鬍子哪有那麼快?」
「鬍子?」風公公表情僵硬,愣住了,「妳……妳不是不喜歡他的鬍子扎人嗎?」
就瞧鳳愛昂起嬌俏的臉蛋,卷弄著自個兒的粗辮子,一臉漫不經心。
「以前是不太喜歡,可是誰教他沒問過我意見就自己把鬍子剃光了。唉!怎麼辦呢?看來看去,找還是覺得他留鬍子的感覺比較氣概,所以先等他把鬍子留回我喜歡的模樣再說。」
一陣微風吹過,風公公只覺得有點不知所措的冷意。
不早講,這樣子他老人家就甭費心思替那小子出餿主意,要他趕快刮掉那片不討鳳丫頭歡心的落腮鬍了呀!
現在可好,刮鬍子反而刮成了一個弄巧成拙。
等柳蟠龍腮邊的鬍子再長到茂密,長到鳳丫頭覺得滿意的那副「氣概」模樣,天哪……那還真的要再等一陣子了喲!
「舅老爺,就請您再忍一陣子唄!」鳳愛彎身,摘下一朵清麗的玫瑰,插入自己烏亮的髮際之間,人映花嬌,互相爭妍。「仔細聽聽,其實他彈的曲子、唱的歌也沒那麼難聽嘛!虧他想得出這種詞兒,不用猜,準是他自己瞎編的。」
果然,果然是情人眼裡出豪傑,情人耳裡惜知音。
這樣的豪傑、這樣的知音,世上實在難再尋。
若沒遇著,那或許是自己還不夠運氣,某天一旦真遇上了,可千萬別輕易鬆手放走他喲!
人海茫茫,一生一次的一對一,當然是一場燒了好香的天賜際遇!
【全書完】
後記
小紙人復仇記言子夜
「啊!別……別打我!求求你們,千萬不要刑求!嗚……可憐我人微命賤,連被瞪一下膝蓋都會發癢的啦!」
就瞧可憐的某肉腳作者遭不明人士綁在石柱上,正被一群瞇著眼睛的「小紙人」狠狠瞪著。
「柳蟠龍小紙人」眼中透著殺機--
「給我把話講清楚!到底是誰讓妳搞這麼多肉麻兮兮的台詞教我說的?媽的!我看妳是寫稿寫得腦袋不清了是吧?不知道本當家不愛唸書嗎?還瞎扯什麼羊肉燙得發慌、玫瑰扎手?」
「嗚……冤枉啊!小的只是想借您的口來表現鳳姑娘的俏麗呀!《紅樓夢》聽過沒?人家我只是借了尤三姊的形容詞而已……」肉腳作者咬唇啜泣,眼淚很沒種的在眼眶間猛打轉。
「哼!還說呢!俏妳個魷魚頭啦!」
另一隻「鳳愛小紙人」用她的「紙腳」狠踹了石柱上的可憐作者。
「嗚……」
「既然把我形容得那麼俏麗,那為什麼不多找幾個帥哥陪我玩玩?妳到底懂不懂規矩啊?像朵玫瑰花般嬌美的女主角,居然只有一個傻瓜來追我,這樣子哪能襯托出本姑娘水噹噹的身價?」
「報……報告女主角,」肉腳小作者唯唯諾諾解說道,「古時候不流行三P、四P這種組合啦,而且我……我有安排其它帥哥去追妳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