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言子夜
「好一個癡心才子,那你明兒個就去休了你家裡的婆娘!」
沒想到柳蟠龍居然把事情愈搞愈大,倒異想天開,想拆散人家夫妻姻緣。
「可我娘子很會賺錢,這些年替咱家添了不少進帳,倘若休了她--」
「不要緊,只要這樁親事能談妥,讓我心愛的姑娘覓得個好歸宿,本當家往後按月將蟠龍第一號的紅利盈收撥到你名下。」
「柳大當家,此話當真?」
「廢話,你當我柳蟠龍說話像放屁呀!」
「住口!你們這群混帳男人,都給本姑娘閉上嘴巴!」
鳳愛惱地踹翻那層單薄的木板隔牆,忿忿然站在鄰房--如今已貨真價實成為同一問房了。
滿桌子酒菜和預料中的一樣早被砸毀了,就瞧見柳蟠龍混在滿室的文人才子之中,他手裡抓著一隻囊袋,正準備塞進跟前男子的衣襟內。
她一眼便瞅見柳蟠龍手裡的可疑東西,以及他身旁那樣貌斯文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果然生得一張風流俊逸的才子臉,眉眼間擴散著微微的笑意,也正鑒賞似的從頭到尾打量她。
「哎呀,原來隔壁還有客人哪!」柳蟠龍沒轉頭,逕自繼續發表意見,一定是咱們說話太大聲,才吵到了別人,噓,大夥兒靜點聲。」
「柳、蟠、龍!這時候你不在識字堂,上酒樓來胡扯什麼?」鳳愛嚷道。
柳蟠龍此時才扭頭一望,見著她,倒不若方纔那般張牙舞爪了。
鳳愛踱近,奪下他剛要塞給那名斯文男子的囊袋,倏地倒出裡頭的東西,果然如她所料,是一錠錠發著光的銀子。
「你……你這是在幹什麼勾當?」
「鳳姑娘,妳妨礙柳大當家的辦正事兒了,這會兒他正在替他心愛的姑娘選名絕世才子當夫婿。」沒拿到那袋銀子的俊俏才子--載泓替他兄弟回道。
「多管閒事!」鳳愛腳一跺,惱火地將腳邊的空酒杯蹭向牆邊。「誰許你替我花錢找丈夫了?!」
眾人聞言,沉默、肅靜、抿唇忍笑。
她這氣話一出,等於自己招認了自個兒就是他心愛的姑娘!
「我……我只是想,親自找出那個能教妳滿意的絕世才子,這樣我就算沒那個福分,好歹也比較放得下心呀!」柳蟠龍低著頭,沒看鳳愛氣惱的模樣。
「胡說八道!你放不放心關我鳳愛什麼事?」
「可妳不是說妳非絕世才子不嫁!」柳蟠龍指指載泓,「他可真厲害著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但會騎馬、懂武功,還能幫妳賺錢管帳,這麼精明幹練的才子可是打著燈籠都很難找。」
鳳愛睇向載泓,眼底透著鄙夷及不屑。
「一個就為了幾錠臭錢,竟連休妻亦不皺半下眉頭的男人,就算是絕世才子又如何?既無情又無義,哪個女人敢將終身托付給他?」
「可是最要緊的,他是妳想要而我卻一輩子都學不來的那種才子--」
「最可惡的就是你!」鳳愛咆哮道,失控般地衝上去拍打柳蟠龍的寬闊胸膛。「你好可惡,好可惡,可惡到……教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第八章
這日,黃歷上寫著會降初雪。
總帳房內,炕上的炭火正熾,壓根不見初冬已至的寒意……
鳳愛擱下手中的信,抬起頭,怔忡望著窗外發愣。
一切,如常。
又好似回到了最初,回到她正準備由京城返回天津的那時候一樣。
她仍是她,還是原本的那個鳳愛,依舊是舅老爺最信賴、最疼愛的鳳愛。
京裡來函,說風公公近日便將起程返鄉,指示鳳愛留守天津故居即可,毋需親自動身相迎,亦不必勞師動眾大肆張揚。
想來,定是舅舅體恤她忙於處理錢莊事務,捨不得她太費力傷神吧!
是啊……一切又可以重回到沒遇上「他」之前的原點了。
門外有人敲了幾下門板。
「愛主子,您找小三子?」蘇流三探進一顆腦袋。
鳳愛回過神,點點頭,「再過幾日,老爺子便要回天津,該準備的東西、器皿,趕緊去張羅齊全,一樣也不許怠慢疏忽。」
「是,主子放心,就算不特別吩咐,小三子也會辦妥的。」
「還有,」她揚起雙睫,盯住蘇流三的臉,「別忘記我先前的交代,老爺子返鄉是要安享晚年的,你千萬別拿外頭那些瞎扯的謠言去叨擾老人家,知道沒?」
蘇流三扁扁嘴,垂下頭。
哪是他多嘴啊!那些謠言可沒一句是由他嘴裡放出去的。
自從上回跟愛主子、趙夫子一塊在酒樓「巧遇」柳蟠龍,之後不曉得是誰將柳蟠龍那天專程替愛主子「挑才子夫婿」的事兒傳揚出去,這些日子以來,三不五時總有些自稱才子的人,不嫌累似的登門求親。
當然,總又一個個全被鳳愛給回絕了。
於是那些被拒絕的求親人士便放話,要鄉親們睜大眼睛瞧仔細,看到最後究竟是哪一位絕世才子方能入得了鳳愛那雙挑剔的眼!
不過,也就是從那一日起,柳蟠龍便真的再也沒回識字堂。
「另外,在『那件事兒』告一段落之前,多派些人手鎮守宅院和錢莊四周,任何陌生男子皆不許擅自闖入,不管是不是來求親的,我一概不見。」
「是,聽明白了。」陌生的不見,那認得的見不見?
當然,這口白蘇流三隻放在心裡,自個兒私底下窮嘟囔罷了!
「好了,交代的事兒趕緊去辦吧!」鳳愛起身,披上裘衣,「我得上隔壁去轉一趟,看看近日孩子們的習課狀況,別等老爺子回來,取笑我辦學不專,壞了他老人家想回鎮鄉里的美意。」
「喔,是,」蘇流三連忙閃到一邊,讓愛主子先行通過。他吸了吸氣,把原本想先報備主子一聲的話給吞了回去。「主子好走。」
唉,算了,還是閉嘴。
愛主子向來討厭有人在她跟前囉唆,他還是甭自討沒趣得好。況且隔壁多一個學生或少一個學生,豈輪到他小三子來碎嘴了……
即便他不說,就不信隔壁那幾張「夫子嘴」會停下他們的「閒聊」。
有什麼變化就讓主子自個兒去發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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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愛離開錢莊,轉進巷子中,人還未走到識字堂門口,便已聽到裡頭傳來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詢問聲--
「先生,今天玩這個抓字兒的遊戲好沒勁喔!龍一號怎麼還不回來?」
「對嘛、對嘛!少了龍一號,搶字都沒人能當『墊底』的了!」
「龍一號是不是生病了?到底啥時候才要回來和咱們一塊上課呢?」
「我……我……我也好想龍一號,龍一號會給我糖栗子吃。」
孩子們天性純真,哪曉得成人之間那些錯綜複雜的厲害關係,一個勁的纏著趙似霜問東問西,問得她都快招架不住。
鳳愛踩住腳步,在門外停了下來。
原來如此,他果然沒再回來識字堂了。
是經過了那日酒樓相遇之後,他終於聽懂了她的警告,抑或者是因她嚴厲的斥責、羞辱,終於收到了成效?
很好,如果真是如此,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她的話打擊了他,刺傷了他,使他再不敢輕易接近她。
而他,也因此而受了傷……
還記得當初,他那張因不識字而流露出的受傷表情,曾令她不捨與同情。
那時,她的確是真心想幫他的,可現在,卻親手刺傷了他的心。
「怎麼,孩子們又在吵老三啦?」一牆之隔,飄來趙似霞的探問聲。
「可不是嗎?別說老三了,這會兒咱們幾個誰不被他們纏著追問啊?」伴隨著趙似雲響應的,還有他的招牌呵欠聲。
「唉,有什麼辦法?誰教他得罪了鳳姑娘咧……」趙似霞歎口氣,深表同情。
「咳咳,大姊,這哪叫得罪?」
「不然他跟鳳姑娘究竟犯了什麼沖?為啥人家鳳姑娘就專挑他的毛病?」
「這叫……當局者迷。」
「當局者迷?那到底誰迷誰?二弟,你講的話我怎麼聽不太懂?」
「我說大姊啊,想必妳是還沒遇到妳的心上人吧?」
「臭二弟!你……你這話什麼意思?!」
「呵……」趙似雲呵欠又起,睡意一波強過一波,可他的話卻針針見血,「人哪奇怪得很,一旦遇上了中意的對象,頭跟心就會打架。」
「打架?你這話真是愈說愈玄了喲!」
「玄什麼?這道理可都是我在夢裡跟周公周旋的時候悟出來的,大姊,妳別不信邪,一提到情啊愛的,人腦袋想的跟心裡真正在意的常常就是兩碼子事。」
「我就是不懂,你說的那些情啊愛的……跟這件事有啥干係?和鳳姑娘、柳蟠龍兩個人之間又有何牽連?」
趙似霞性情豪邁,硬是缺了一丁點女兒家的細膩心思。
「怎麼會沒關係?我都講得這麼白了妳還聽不懂嗎?」趙似雲瞠目結舌,就差沒口吐白沫了。
「胡說八道!哪裡講白了呀?」趙似霞很不服氣,揪住二弟的衣領便是一陣叫罵,「你又沒告訴我,到底是誰迷誰?也沒講清楚,究竟是哪一個人的腦袋跟心在打架啊?還有,我明明是問你柳蟠龍怎麼得罪了鳳姑娘,你跟我扯別人家那些情啊愛的屁事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