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辛悌
她的聲音向來好聽,不嬌媚入骨、不甜膩黏人,帶著些許的沙啞,卻可以直透人心底,揪了心裡最敏感的那根神經,一群警員在外頭聽著她輕柔的嗓音,忍不住就是一番陶醉。
一直到聲音變得裊裊,更似是自己的幻想時,徐振傑才率先清醒過來,裡頭的人更衣太久。有鬼!他馬上彈跳而起,衝過去拍打浴室的門,但,顯然已太遲了,回應他的是一室寂靜。
一夥人硬是將浴室的門撞開,裡頭空空如也。
徐振傑的懊惱化成熊熊火焰,熾烈再熾烈,不信她真能這樣平空消失,他幾乎將整間浴室翻了又拆、拆了又翻,但她真的就如同化成了一縷輕煙,沒了。
來時是自信滿滿而來,走時卻是戰敗軍團步履蹣跚,徐振傑不得不認了,佟蕼荁果真是他命裡的死敵,老讓他灰頭土臉,幾乎要懷疑自己生存意義的冤家。
他滿腔鬥志化成土,在地上踐踏而過,渾然不覺來的隊伍人數多了一人。
其實蕼荁一直沒離開那間浴室,只是浴室四壁是用特殊材質建成,四面壁卻有八面牆,誰也想不到有個隱藏的空間就在牆面間,而且其中有許多易容裝備,她進去更衣,也順便將自己隱身壁中,即使徐振傑發現苗頭不對,又哪猜測得出她只是巧妙的利用空間感?
隨後,趁著兵荒馬亂之際,變裝的她跟著大夥撤退,然後悄悄的脫了隊。
在櫻花樹夾道的河畔,她仰望著自己的住處,無端一陣苦澀入了眼。好想哭啊……
她是這麼的相信他,甚至不後悔將最清白純真的自己交給了他,但,他回以的卻是最椎心刺骨的背叛,在將她帶入天堂的那一刻,也為她準備了煉獄的苦痛。
這樣分明的感覺,扯得她情緒要崩潰,但她卻強忍住所有的感覺,讓一顆心回到平靜,她向來不崇尚以德報怨,這筆帳她馬上會討回的。
只是,交付出的真心,又該找誰討去?
「戲春」是她原先即預定要下手的作品,雖然預告已過了期,但那又何妨,她仍是照取不誤,反正又沒哪條法律規定當小偷的要守信,這個年頭,信用?哼,不過是個屁。
所以就算她曾答應他不再偷竊那又如何?是他先違背答應過她的話,將她給賣了。
平靜只是一種偽裝,波濤洶湧被隱藏在乎靜的海面下,她以為自己夠堅強,卻在邁開的每一個步伐中,嘗到什麼叫入了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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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南纋帶著廣東粥回到蕼荁的住處,開心期待的打開大門,以為她會像翩翩飛舞的彩蝶投入他懷中,但撲向他的卻是一陣冷風。
那個小懶蟲肯定還在睡,真是的,他都順路去辦妥了些事情,她卻還在睡,帶著既無奈又好笑的情緒,他來到床邊。
床是空的。
他深吸了口氣,不理會腦中傳來的警告,她只是外出了、她只是外出了,他在心中反覆的告訴自己,不讓自己有任何負面的反應,任何一種負面的情緒對她都是不公平的宣告,因為她曾親口承諾過,所以他毫無置疑的相信她。
時間滴滴答答的走,他坐在床沿如一尊化石,堅持自己的信任是對的,堅持她會在下一秒鐘出現,堅持她會信守承諾。
然而,就在天將明時,天空翻黑成白,外頭還有些迷濛,但陽光卻已自雲端間急欲探頭,夏天,天空亮得早,他已呆坐了一夜,若不是手機突然響了,他還會繼續曾有的堅持。
冷淡的應了幾句,掛了手機後,他走到窗前點起了煙,平靜的吞雲吐霧,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只是,人類畢竟是感情動物,終於他還是如同負傷的野獸,狂喊出聲,手握成拳,捶向窗邊的牆,他感覺不到手骨的痛,因為心痛早已麻痺了感官所有的知覺。
她背信!她背信!她背信!
這個念頭彷彿一頭嗜血的怪物,啃蝕掉他的心,也一併毀了對她的愛。
他掏心掏肺的愛她,只要她說出口的,他都願意無條件的相信,但瞧瞧她是怎麼回應他的信任,她踐踏他的心,辜負他的情。
懷裡恩愛的激情餘溫還未褪去,冷酷的冰寒就迫不及待的要投靠他的懷抱,這樣的曲折變化太大,他卻沒有說不的權利。
一通電話,只簡單扼要的告訴他「戲春」已失,同時也不留情的將他推入水深火熱之中。
一室依然飄著幽香,是她慣有的氣味,只是此刻聞來卻只覺得刺鼻,恨不能消滅這氣息,也一併抹去她在懷裡烙印下的體溫。
什麼叫景物依舊,人事全非,此時,是最好的寫照。
恨呀!如何能不恨,心頭複雜的情緒全都歸於一個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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蕼荁自從將「戲春」交給佟百梅後,也在佟家大宅中住了下來。
出乎意料的,佟百梅並未將那幅畫毀之而後快,而是將畫作與之前她替她偷來的東西都放在一間收藏室中,然後有空時就到那裡晃晃,只是每每晃出來,都可以明顯的看到她的幽怨之氣?
換作其他時候,蕼荁或許會訕笑她的無聊,何必留著這些徒增自己火氣的東西,眼不見為淨,不如不看還心靈一個平靜。
但現在的蕼荁卻無力去招惹這些,反倒也喜歡到收藏室去,她從來也沒將這些東西看進眼裡,只是純粹無聊想打發時間,腦裡大多數浮現而出的念頭是想問他為什麼?
但在走出收藏室後,她就消極的將這樣的念頭隱藏起來,又何必問,為自己多增加些羞辱罷了,他的舉止已表現得這麼明顯,聰明如她,怎麼可以還看不破這紅塵情關呢?
歎息出了口,無意回收。
「不值得的。」佟百梅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冷冷的說。
蕼荁不需去問她怎麼會知道,畢竟她從來無意隱瞞任何人,何況佟百梅向來注意她的生活動向。
「嗯。」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只是一個無意義的回應。
「男人不止喜新厭舊,還不懂什麼叫永遠,抱在懷裡都是好的,離了懷抱,愛人也可以變成仇人。」佟百梅似有無限感慨。
她或許只是順口說出,但聽在蕼荁耳裡卻是聲聲捶心的重擊。離了懷抱,情人也可以變成仇人,好悲哀呀,不要這樣行不行?
「不相信?去問他呀,他是否將你放在心底,是否凡事都將你放在第一位,是否真的可以對你的過往既往不究,答案一定是否定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為了他難過成這個樣子,失了自己的格。」佟百梅歎了口氣,轉身而去。
她的情愛也是輸得一塌糊塗,為了一場情愛輸了所有的自尊,她不想看到蕼荁也同她一樣這麼悲哀,口頭可以不承認,但她心底卻不知不覺對她付出關懷。
是這樣嗎?蕼荁低頭自問。
答案是無解,她卻不想就此矇混而過,她會問清楚,在下次見面時,她要向他討回公道,跟他問個明白。
第六章
八月中旬,夢天游輪,蕼荁放話的第十個場所。
天空吹著冷颯的風,空氣透著潮濕,平時湛藍的海面,此時灰灰濛濛的,有種風雨欲來的陰沉。
游輪航行於海洋正中間,一如以往的在大海中炫耀它的豪華,在海面上拖曳而過一道白色水花。
雖然這一回也接到了蕼荁的預告書,也明瞭她過去的九次未失手紀錄,但賀幸桐仍執意要在今天、在夢天游輪上展出—摘星。
他想見識看看有此俐落身手的人長得什麼模樣,更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讓向來冷靜的葉南纋被情傷累至滿身憔悴。
游輪上,制服筆挺的員警及便衣刑警四處皆是,比起受招待的客人還多,一點也不避人耳目的守在四處,擺明了主要擒人,死也要見屍的決心,就是要佟蕼荁怎麼也跑無路。
宴請了一船的賓客,這是賀幸桐向來的作風,只要他有展示品展出,勢必辦得熱熱鬧鬧,他不怕人看笑話,有本事她將東西拿去了便是,否則人留下來,大家談談吧。
這一回應邀前來的賓客皆是經過篩選,也許是有感於主人的嚴肅,也許是怕蕼荁下一次的下手對像是自己,大家一反常態的不再喧鬧,只靜靜的等待時刻來臨。
葉南纋立於船頭,看著徐振傑指揮調度一船的警員,一句話都沒有開口,海風從他臉上拂過,揚起他的肅殺之氣。
被背叛的感覺像冷極的天氣,冰凍曾經對她的瘋狂愛戀,更冰凍了自己一顆火熱的心。
怎麼愛?他掏心掏肺的什麼都可以給她,甚至罔顧心底的良知道德只想維護她,結果呢?她欺騙了他,辜負了他對她的信任,如果這樣心還不死,未免太對不起自己了。
冰冷的心,激盪不出絲毫火熱,心冷了,眼也明瞭,思緒更清了,他看過今天的警備陣仗,明白此次較以往更是滴水不漏,尤其「摘星」就置於船艙展示間的正中央,幾百人的眼睛一起看著,他倒要看看這次她有什麼能耐能順利帶走這次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