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陶靜文
「臨別的贈言她就只給這麼多?」在古小月的心中,他究竟算什麼?說走就走是她一貫作風,他總在追逐,追逐她不安定的身影,他因她而飄泊的靈魂只期望能再因她而安穩,這個夢恐怕永難實現,兩具始終飄泊不安的魂魄何時能再次聚首?
「她很快便會回這裡,而且是一個全新的古小月站點在你面前,臨走前她這麼說,笑得很開心。」裴姬與向洛琪二人心生煩憂,難道她們做錯了,不該放古小月走?
狂神頓時的倉皇令她們深感內疚。
他當然有足夠的愛來等待她未定的歸期,只是擾亂人心的思念將如何排解,帶著一顆被遺忘的心,他得等待多久,才能伴他度過這段日子?
很快——是嗎?
等待總在心慌意亂時,期盼卻是朝朝暮暮。
這樣的期盼究竟何時方休?
古小月啊,你可有足夠的情意來實現回來的承諾,別又讓我空待一場圓不了的癡人憨夢。
翠綠的樹葉並未消減長街的寂寥,蕭條依舊伴清風,情感過街終不留。
「認得這裡嗎?」賀青淡淡地問,身上的飄泊物質與清風融為一體。
「一點印象也沒有。」這條街的風很大,春天才萌生的嫩葉敵不過狂風的肆虐,飄落滿地。清風街古舊的木製路牌仍屹立如昔。
從日本搭機回中國的路上,賀青將關於古小月的資料讓她看過一趟,按理來講,對於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應該殘留的印象才是,誰知將她帶到舊地重遊,仍喚不起她的記憶。
賀青莫可奈何地搖頭:「不行,已經三天了,這條街來來回回已讓你逛了數回,該看的一項也沒漏,我想不必再留於此地浪費時間,我們立刻前往河南洛陽,那兒也許會讓你有所反應。」
「河南洛陽,我的故鄉?」資料上雖是這麼寫,偏偏她對這地名卻陌生得緊。
「嗯!你的故鄉,是人都有個屬於自己的故鄉。」賀青的清眸霎時飄向了未知的遠方。
「青姐,你的故鄉在哪兒?同我一樣嗎?」
「不一樣,我不知道我的故鄉在哪兒。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我也曾找過自己的一切,哪一國人已無所謂,賀青就是賀青,不需要身份來定義我存在的價值。」
古小月臉上寫滿問號,「聽不懂就算了,你只要管好找你所要找的一切,走吧!」兩個走同了街口,突有莫名的感覺,令古小月不禁停住回頭——什麼也沒有,陣陣清風伴飛葉……
「怎麼了?」賀青關心地問。
「沒有,沒什麼,只是想再多看它一眼。」
接下來的日子都沒有停歇,沿著古小月曾到過的各地,她們一一前往,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古小月的情形還是沒進展。
最後一站,也是她最終的希望——河南的洛陽,孩提時住的古家老屋——一幢已是雜草重生的三合院廢墟,旁邊有一間木屋,看似有人居住,木屋的土地不似三合院的破敗。
「你真的一點記憶也沒有嗎?」賀青訝然,古小月的病情果然嚴重,過去的記憶已忘得一乾二淨,最後她惋惜歎道:「這房子裡有你太多的辛酸血淚。」
「我以前的生活真的很慘對不對?否則你不會和烈一樣只要一提及我的過去全是一臉哀傷。」有多慘她已無法想像。
「要不要進去看看?」賀青鼓勵著,試圖邀她進入一探究竟。
首先兩人來到大廳,出乎意料之外,像是有人整理過一番,太師椅、桌子均是灰塵不沾,神桌上古家老爺的靈位仍完好地立在上頭,由桌上的素果鮮花可知有人祭。
此時賀青已將一炷香遞給仍很茫然的古朋。「於情於理你都該祭拜古老爺,只要你姓古一天,這都是你得遵從的禮節。」
祭拜過後,她倆來到後院,庭院上停放著多支小木馬。高架上的鞦韆隨風晃動,一個個似有若無的畫面模糊地經過古小月的眼前,快得令人來不及捕捉。
「對這裡有感覺嗎?」
「嗯……沒有。」她選擇隱藏,隨即古小月的眼光被立在牆角的大水缸吸引,直覺朝那兒走去,「這水缸好大,你看,還有水也!」她興奮地喊著。
「是很大,足夠容納一個孩子,大概是你泡澡的水缸。」賀青直覺地判斷。
倏地,靈光突現,黑白影像又迅速地從古小月眼前晃過——一個頭綁辮子的小女孩光著身子浸在裡頭,看不表面貌,古朋突然疲憊纏身,下意識地拉攏身上那件獨特的風衣,藉由熟悉的味道來緩和自己,就好像烈陪在身旁一樣。
「你很冷嗎?」河南省即使已是春天,還是有些許的寒意,古小月的小動作逃不過賀青的觀察。
「有一點。」
「誰呀?誰在裡頭。」一陣老婦粗糙的嗓音由遠到近,不久一位年近七旬的瘦削老婦拄著枴杖慢慢走來。
「兩位小姐有事嗎?」老者慈祥地問。
「這裡的屋主呢?」賀青不答反問。
「唉,死的死,走的走,離鄉背井,音訊全無,全散光嘍!只留我孤老人一人。」老者感慨萬分。
「您是……」輪到古小月發問。
「古家的老總管,如今這兒只留下我一人,守也守不久數!時間一到,我也得去見老爺夫人,古家就這麼敗落了。」老婦佝僂的身形步入大廳,「兩位看來不像是本地人吧!到這兒來有何貴事,找人嗎?」
「您可知道古家小姐的行蹤?」賀青試探地問。
「你是指古小月小姐呀!嗯……好久羅!那娃兒天生命苦,六歲被夫人賣走後也不曉得流離到何處了,也好,省得留在這兒受苦受難。這位小姐認識我家小姐是不?前陣子也有位外地來的先生到這裡追查古小月小姐的事呢。」
「外地來的?」
「他沒說明他是打哪兒來的,應該是個外國人,可是除了他那對藍眼珠外,怎麼看都像個東方人,長得很俊呢!就是冷了點,問完了事掉頭就走,都把我搞糊塗了。」回憶當時情況,老婦不免喃喃抱怨。
銀狐?之前薩傑曾要他到此處調查,老婦形容的想必是他吧!東方人!老婦果然好眼力,銀狐的血統的確複雜,連他可能也不曉得自己的出生血統吧!賀青暗自想著。
「你家的古小月小姐寢室位在何處?可否請您帶路?」
賀青突兀地請求讓老婦有些遲疑,「這……帶你們去看看也不打緊,反正荒廢許久了。」老婦輕輕地道。
古小月面對這一切無法言喻,老婆婆一再提起她的名字,而她竟一點也無法回應,只因一切均是空白。
一股莫名的衝動與狂想驀然闖進賀青的腦海,「老婆婆,您犯不著震驚,我有憑有據,我身旁這位便是您古家流落在外面的古小月小姐,她膝上那堆疤痕您不會忘吧,那是在孩提時被她兄姐弄傷的證據,或者手臂上的那些籐條毒打過後遺下的井字痕跡……」
「你瘋了!」狂吼震遍尼斯堡,「誰允許你擅自作決定的,人交到你手上是信得過你,而你竟將她獨自一個人留在中國,留在那幢廢屋,交給一個人生將盡的老婦,賀青!你可真行哪!」苦等兩個月的狂神,所有的牽掛、擔憂隨著接到的消息一迸暴發開來。
「你若是以為將她永遠禁固在身旁就能永久安穩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決定將古小月留在中國時,她早已屢次想到狂神的情緒反應,果然如她所料,狂神還是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一味的佔有——這種激烈的愛很難持久。
「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個鬼地方有用嗎?待個一年也是一樣,她再也記不起任何事來了,她什麼都不用記,記得我們已是萬幸了,留在中國無疑是浪費時間。」以古小月的狀況看來,能照顧得了自己嗎?萬一……該死的,他就是放心不下。
「不會浪費時間,我們得相信她,古小月不曾放棄過自己,你又何必放棄她。」古小月勇敢地答應她獨自一人留在中國慢慢摸索,令她十分動容,這才是賀青欣賞的古小月。
「沒有任何醫生的輔助治療,再怎麼努力也枉然。」狂神一逕地否定。
「你錯了,就是因為你們一直陪在她身旁,展現幸福美好的一面,讓她更加依賴,日子一久,她懷疑幸福美好背後潛著何種現象中,促使她想去探索自己的過去這是個好機會,那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會幫助她達成目的,別去阻擋,讓她從何處跌倒,就由何處重新爬起,給她時間,古小月就像是生命力堅韌的野草……狂神,你這道狂風將她吹折過一次,所以你必須停手,既然依舊猛暴,她依然能挺立不移,那時,才是你們共存的最佳時機。」
「用你的愛去等吧!」語畢,賀青帶著疲累的身軀離開尼斯堡,該做的她僅止於此,如今是抽身之時,她得開始向目標而行了。師父給她的時間有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