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岳盈
「沒錯。」痛苦的情緒上升到喉頭,宜萱聲音哽咽,視線也迷濛了起來。「我一下飛機就趕去醫院,當時你已經從加護病房轉進頭等病房。我以為你的情況不至於太嚴重,卻看到你全身插滿管子躺在病床上。我心疼又焦急,哭喊著你的名字,直到吵醒了你……可是你醒是醒了,卻表情冷漠的問我是誰,幹嘛吵你……」說到這裡,她聲音破碎,淚水下受控制的淌流滿臉。
「我失去記憶呀,哎!」象賢邊為自己辯解,邊替她擦淚。「當時我神智昏沉,根本聽不懂妳講什麼。」
「這些我都不知情……」她哀痛的搖頭,「我怔在當場,不敢相信你這麼對我,然後有個打扮得像從時尚雜誌裡走出來的美女走進來,她質問我的身份,厲聲指責我怎麼可以沒得到允許就闖進來,大嚷著要安全人員過來……」
「沈碧麗太過分了!」象賢皺起眉抱怨。
宜萱苦笑,「她的態度是惡劣了點,卻比不上她接下來的言語對我的傷害。」
「她說了什麼?」他忐忑的問。
宜萱眼中充滿痛苦,「她自稱是你的未婚妻,我絕望地看向你求證,可你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用一種又冷又陌生又懷疑的眼神看我……」
「我是……失去記憶……又腦袋不清楚……」他笨拙的想要解釋,卻明白再多的解釋都彌補不了她當時承受的痛苦。
「可是我不知道……我像陷進流沙裡一直往下沉,腦子裡一團混亂,完全無招架之力的被她趕出病房外。我跌跌撞撞的離開醫院,以為你欺騙我,心裡好恨你,可回頭想,我是你的妻子,對方不過是你的未婚妻,該被趕走的人是她不是我!我正準備回醫院時,手機響了起來,阿姨說……媽媽病危……我聽了後什麼都沒法想,趕去機場搭最近一班飛機回新加坡,但還是來不及送媽……」
「宜萱……」象賢不曉得該怎麼安撫她的悲痛,只能不斷的拍撫她的肩,車好她很快振作起來。
「媽出殯後,阿姨問起你的事,我雖然怨恨你,還是擔心你的傷勢,我打去醫院詢問,他們說……你已經出院了!」說到這裡,那曾經重創她心靈的打擊再度讓她喉頭緊縮,宜萱勉強嚥下痛苦,「可是你沒有回我們的家,我向你的秘書打聽,才知你回澳洲了……」
「我……失去記憶,只能任人擺佈,不是我願意的……」他沮喪的回答。
「可是我不知道,絕望得想要死掉……」
「妳沒做傻事吧?」他聽得心驚膽跳。
「沒有。」她搖頭,眼光越過他回到生命裡最艱難的一段日子。「只是活得像行屍走肉,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直到爸爸依照媽的遺言上門認我,加上發現自己懷孕,讓我再次感受到生命的喜悅和親情,重新有了希望……」
「幸好。」象賢舒了口氣。
宜萱微扯嘴角,吞嚥了一下口水,接著說:「我決定回台灣。回到我們的家,發現你什麼都沒拿,心情好複雜,猜測著你或許會回來找我說清楚,卻一直沒有等到你……」
「我根本不知道有妳在等我。」象賢只能苦笑。「對不起,在妳最需要我的時候,不能陪在妳身邊,妳一定受了很多苦。」
「心靈上的創痛難免,生活上……我過得很舒適。」宜萱安慰他,「媽留給我的遺產,加上爸的資助,以及我在出版社的翻譯工作,讓我生活無虞。」
「所以妳沒想過要來找我?」他抿緊下顎,心情憂鬱了起來。
「當時我真的很恨你……」她輕聲回答,卻比任何重話還要重傷象賢,看到他眼裡的沉痛,宜萱心疼地將他摟緊,深情款款地貼著他耳朵傾訴那埋藏在心底最幽微的心情,「但恨的背面是愛。沒去找你,是因為……我太懦弱了,接受不了你會騙我、會負心,才不敢追去澳洲質問你,擔心連最後的希望也沒了。」
「什麼意思?」
「被動的守著我們的家,至少還抱著希望,想你或許會回來告訴我,一切都是誤會,你是愛著我的。主動去找你,怕自己接受不了殘酷的事實真相,我一定會崩潰的。」
「妳真傻。」他心痛的道。
「你說得沒錯。」她吸了吸鼻子,「現在想來,更覺得自己傻得可憐、可惡,如果當時能提起勇氣去澳洲找你,至少可以陪你度過那些艱辛的復健過程……」
「妳都知道了。」
她點點頭,「軒軒滿三歲念幼兒園時,景桓邀請我進公司當他的秘書,我第一次接到你的電話,我……激動得不敢相信,想哭想笑更想罵你,可最後什麼都沒做,壓抑著情緒把電話轉給景桓。」
「宜萱……」他苦笑,當時他卻為了她的聲音而神魂顛倒。
「後來我從景桓口中得知你在車禍中失去記憶,而那個自稱是你未婚妻的沈碧麗已經是你的表嬸了,我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你……」她羞愧不已。
「知道了,為什麼也不來找我?」他納悶。
「我怎麼有臉去找你?」她慚愧又悲痛的喊道,「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在你身邊,讓你一個人受苦,讓你……」
「那不是妳想的,妳以為我欺騙妳,所以……」
「話是這麼說,但是……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太懦弱、太害怕了!」
「怎麼說?」
她沉痛的閉上眼,「我怕你告訴我,你不記得我了,無法再愛我……」
「傻瓜!就算我失憶,可愛妳的感覺從來沒有消失。就算消失了,再見到妳,我還是會愛上妳!」他激動的表白。
「真的?」陣陣欣喜衝上她眼睫。
「當然是真的。」象賢斬釘截鐵的保證,眼中深情炯炯。「早在我們重逢那一刻,不,是第一次在電話上聽見妳的聲音開始,我就又愛上妳了!」
「可是你什麼都沒說……」
「那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的生命裡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縱然想不起來,卻不忍辜負,才不敢向妳示愛。」他深情的說。
「噢,像賢……」沒想到他對她的情意種得如此深切、堅貞,宜萱更對自己無法信任他,沒去找他而羞愧不已。
「妳一直在我心裡,對妳的渴望有如火種般,雖然暫時沉埋,但一等我們重逢,便燃起一把永不止熄的火焰,讓我情不自禁的為妳癡狂。」
她喜極而泣,「所以這些年來,你都沒有交往對象。」
「因為我心裡只有妳,沒辦法再愛別人。」他深情的看著她說,「有些事是無法改變的,就像是我愛妳。」
這正是宜萱心底最渴望聽到,也是最想告訴他的話呀!
狂喜在她心海裡洶湧,激起最熾熱的情潮,撫平了心底的傷痛。
她熱情的擁抱他,藉由肢體語言傾訴心底最深濃的情意。
那就像體內的血液,要到死去的那天,才會停止奔流。即使在怨恨他的一刻,也停不了對他的愛!
她想告訴他,把心中源源不絕的情意都告訴他;把七年來刻骨的相思,她的怨尤和懊悔都說與他明白:還有她是多麼慶幸他回到她身邊,繼續愛著她……可是她辦不到,在他熱情的索求下,她失去了思考和說話的能力,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在慾望中顫抖,追隨他攀星附月。
反正那不重要了……當高潮之後,兩人筋疲力竭的沉入睡夢之中,宜萱綻出幸福的微笑,知道有些話即使沒說出口,他也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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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家家戶戶飯菜飄香的時候。
陣陣令人頰畔酸軟、鼻孔發癢的氣味吸引羅象賢走進廚房,口水直流的同時,腦中閃過一幕與眼前十分相近的畫面--好似他曾像現在這樣被誘人的香氣吸引進廚房,看到妻子為他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走到她身後擁抱她,任一種擁有她便擁有幸福的美好感覺衝擊著身心。
「怎麼不在客廳裡待著?」俐落的關上爐火,將炒好的三彩蝦仁鏟進盤子裡,宜萱頭也不回的問。
「妳知道是我呀?」
她回頭擲給他一個又嬌又媚的白眼,好似在罵他明知故問。
「以前我也會在妳做菜時,到廚房抱妳對不對?」
「你想起來了?」她與奮的放下手邊工作,轉身問他。
「不算是。回台灣後,腦子裡不時出現很片段的影像……」
「那是不錯的開始。」她的眼神黯淡下來。
看出她的失望,他忍不住問:「妳很希望我恢復記憶吧。」
「當然,我們以前好甜蜜,我希望那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回憶。」
羅象賢明白她的感覺,他也想恢復記憶,但有些事……半點不由人。
「如果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呢?」
「我會很遺憾,但我們還有未來的日子可以製造更美好的記憶,最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宜萱深情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