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岳盈
「向一個失去記憶的男人要交代?」景桓很懷疑。
「那是另一回事。」衛德勳老神在在的說,「以前他不知道,沒法子負責任,可他現在知道了,能撇得清嗎?我們雖然不需要他來負擔宜萱母子的生活,但至少得把他的打算告訴我們,我可不想宜萱為了等他浪費一輩子的青春!」
「好吧。」景桓無法反駁,只好乖乖的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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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祖父走進二樓客廳,景桓看見祖父一票老友將羅家人團團圍住,吱吱喳喳的不知吵些什麼。
「各位,還是我來說比較清楚。」衛德勳一句話便將羅象賢從人群中救出。
景桓乘機把人帶走,來到隔壁設有簡易吧檯的小廳,順手將門關上。
「喝什麼?」從二十四小時恆溫裝置的酒櫃裡取出威士忌,景桓把酒倒進已經加滿冰塊的杯子裡,陣陣酒香隨著他搖晃杯子的動作自琥珀色的酒液裡揮發出來。
這杯要是幹下去,等會兒回到新房,嬌妻聞到酒味一定會大發嬌嗔。景桓在心裡盤算,可他現在真的很需要喝點酒來壓壓驚呀。
「跟你一樣。」羅象賢坐進沙發裡,表情陰鬱的回答。
景桓依言幫他倒酒,嘖嘖作聲道:「我怎麼也沒想到軒軒的爸爸是你。這麼多年來,爸跟我問了宜萱好幾次,她就是不肯講。要是讓我們知道是你……」
未完的話語懸宕在空氣中,隨著他遞來的酒杯傳送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羅象賢皺起眉,他不喜歡被威脅,卻無法怪衛景桓--兩人的立場對調,他說不定會比他更嚴厲。
他默默接過酒杯,彷彿也接下了那股沉重的壓力,但他一點都不畏懼,雙目炯炯的回視他,「你是在告訴我,今天之前,你並不知道宜萱跟我的事?」
「我比你還晚知道。」景桓端著酒杯踱到他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婚宴結束後,爺爺把我叫到書房,告訴我你是軒軒的父親。」
這番話並無法安慰羅象賢。
縱然景桓比他還晚知道軒軒是他的兒子,但在跟衛爺爺談過話後,景桓絕對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不像他只知結果,卻對過程一無所悉。
羅象賢認為那是最可悲的事了。
初初曉得軒軒是他和宜萱的兒子時,那份驚喜交加的情緒在此刻已轉變為濃烈的苦澀。
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面對深深愛過的女子,只有一些吉光片羽的印象;見到兒子,卻是他來認他……一種難堪的情緒在他心裡發酵。打從知道他跟宜萱有個共同的兒子後,心裡便有股挖掘失去的記憶的迫切渴望,可惡的是,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悲憤的情緒焚燒著他的五臟六腑,像賢猛然灌下一大口酒。
「別喝得太急,我這裡不給續杯的。」衛景桓提醒他,「我需要你保持清醒應付我,以及……面對宜萱。」
羅象賢渾身一僵,感覺酒液在喉中變苦。
「說得更白一點,爺爺派我來跟你要個交代。」
「交代?」羅象賢嘲弄的逸出一聲苦笑,「我要是可以給交代,衛爺爺也不必安排今晚這場戲了吧?」
「這不是戲,爺爺也沒有刻意安排。他原本打算婚宴過後,再找機會告訴你們,沒想到軒軒會闖進客廳。」見好友一臉不相信,景桓進一步解釋,「爺爺是老早知道軒軒的生父是你,才會拿我的婚禮當餌,誘請你來台灣……」
「他怎麼有把握我一定會來參加你的婚禮?」羅象賢懷疑的問。
「爺爺會不瞭解你們家的情形嗎?」景桓橫他一眼。「他料定羅爺爺接到他越洋發去的喜帖必然暴跳如雷,可是他一定會來參加婚禮。他跟羅奶奶年事已高,你們放心不下,會派個人全程陪伴他們回台。羅伯伯有心臟病,已經有好幾年避免搭飛機,羅媽媽既要照顧他,還要掌管華象集團的大小事,也走不開身。相臻預定這時候到米蘭參加服裝展,剩下的人選就只有你了。」
衛德勳的料事如神令人佩服,不過象賢心裡仍有諸多疑問,「衛爺爺又是怎麼知道軒軒跟我的關係?既然宜萱不肯告訴你們……」
「說來話長。」景桓心中生出一種「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感慨,「還記得時代雜誌以你當封面人物的那期報導嗎?」
「當然。」他白他一眼,他是在車禍裡失去記憶沒錯,但沒有失去記性。
「也是湊巧。自從知道軒軒是他的曾外孫後,爺爺常常把軒軒接回家玩。一天下午,軒軒看到爺爺隨手放在茶几上的雜誌,對著上頭的封面照片興奮的喊爸爸。爺爺半信半疑的追問,軒軒告訴他,雜誌封面上的人是他爸爸羅象賢。」說到這裡,景桓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與父親不只一次向宜萱旁敲側擊,想要知道軒軒生父的身份,卻從來沒想過可以從軒軒身上下手。
不是他們笨,而是每次問起宜萱,她臉上的痛苦表情讓他們以為她恨極那個男人,哪裡想得到她非但不恨,還保留他的照片,並告訴軒軒他父親的事。
羅象賢心裡也是百感交集。
他毫不懷疑軒軒是他的兒子,這點很容易用親子檢驗來證明,衛家沒必要要這種花招。他不明白的是,宜萱既然願意告訴兒子他是他父親,也保留了他的照片,為何不來找他?畢竟失去記憶的人是他,不是她呀!
他忍不住把心裡的困擾說了出來。
「關於這點,我沒辦法替宜萱回答。我不清楚在你出車禍期間,同時喪母的她到底受到多大的打擊,使她在萬念俱灰下沒去找你……」
「你是說……」一股罪惡感猛然襲來,羅象賢不禁要責怪自己為何在宜萱最需要他的時候出車禍失憶。只要想到宜萱獨自承受喪母之痛,他便心如刀割。
「爺爺從宜萱的姨媽劉雅妘口中問出當年的情形。雅妘阿姨說她打電話通知你們宜萱的母親清妘阿姨在醫院裡急救,你因公事而無法陪宜萱回新加坡,說好當天下班會搭機趕來,可是你沒趕到。宜萱試了家裡的電話和手機,不是沒人接,便是收不到訊號。等到星期一,她打去公司,才從你秘書口中知曉你在下班後搭上司的車趕去機場的途中出了車禍。你的上司當場死亡,你則重傷送進醫院。由於那時候清妘阿姨已經從手術房送進加護病房,情況還算穩定,雅妘阿姨便勸宜萱回台灣一趟,哪裡曉得宜萱離開後幾個小時,清妘阿姨就病危了。她連忙通知宜萱,可宜萱還是來不及趕回新加坡見母親最後一面……」
「都是我不好……」象賢自責道,強酸般的罪惡感如利刀切割著他的肝腸。
「出車禍又不是你願意的。」景桓安慰他。
「可是宜萱因為這樣而怨我,才會懷了軒軒也不來找我……」
景桓差點忍俊不住,「我想她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去找你吧。」
「那她為什麼……」
不是說過他沒法代宜萱回答嗎?怎麼又問他?
景桓無奈之下,只好就自己所瞭解的,為他拼湊答案。
「根據雅妘阿姨的說法,當時她們沉浸在清妘阿姨過世的悲痛裡,沒想到你。等到清妘阿姨的喪事處理好,雅妘阿姨才向宜萱詢問你的情況,宜萱哭著不講話,最後在雅妘阿姨的催促下,打電話到你住的醫院詢問。醫院告訴她們,你被家人接出院了,可是你並沒有回家,所以宜萱又打去你公司打聽,才曉得你返回澳洲了。」
羅象賢記起表弟曾提過在醫院遇到一名美麗的女子被沈碧麗趕走,莫非這人是宜萱?
如果是這樣,就講得通宜萱後來為何沒來找他了。她一定是誤會他跟碧麗的關係,又歷經喪母的悲痛,在萬念俱灰下,拿他當負心漢。
「我沒有……」他悲痛的搖頭否認,彷彿感受到直萱當時的絕望。
「你沒有什麼?」景桓聽得一頭霧水。
「我……」象賢搖頭,這只是他的猜測,並無法確定這是原因。他壓抑下心裡的激動,不答反問:「衛爺爺會知道這麼多,是雅妘阿姨跟他講的嗎?」
「其實,若不是爺爺已經從軒軒口中得知你是他生父,還趁宜萱不在時,跟軒軒進到她房間看到牆上掛的那幅婚紗照……」
「婚紗照?」羅象賢震驚極了,還以為自己跟宜萱同居,讓她未婚生子,沒想到他們竟然是結了婚的。「你是說……我跟宜萱已經結婚了?」
景桓點頭,「爺爺看到婚紗照後,打電話向雅妘阿姨求證。雅妘阿姨雖然答應過宜萱替她保守秘密,可爺爺一開口便問她你們結婚的事,雅妘阿姨只好向爺爺坦承,七年前你們在清妘阿姨的安排下在新加坡公證結婚,正好是你出車禍前的半個月。」說著,那濃密的眉宇蹙了起來,「宜萱坐月子時,我進去過主臥室探望,不記得有看到什麼婚紗照……嗯,一定是她後來才掛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