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謝璃
「我想我待會兒應該可以自己走了,你先回去吧!」他們不曾在公事以外的場所單獨相處過,那逐漸攀升的不明氛圍令她不安,尤其他首次以非上司的姿態面對她,讓她很不習慣。再者,他的所作所為令她著實不欣賞,能夠盡量減少接觸機會是再好不過了。
「那不重要。再說,妳恐怕小看妳的傷了,我看三、五天能走就算妳運氣好了,看腫起來的程度,應該是傷了筋了。」他調整一下冰敷的位置,將她的小腿抬高墊在靠墊上。
她按捺住不安,看了眼身上的衣裳,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很快的解下頸項上的鑽煉和手煉,遞給他。「喏!沒丟!拿回去吧!別再讓我拿了,我真的賠不起。」
他瞧也不瞧那些首飾一眼,不耐煩道:「我說了那是妳的東西,妳要怎麼處置是妳的事,別再囉唆了!」
她嘟起嘴,伸在半空中的手也發酸了,不情願的收回放在大腿上,凝眉思索了一會兒,看了眼神情堅決的他,陡問:「真的隨便我處置?」
「嗯。」
「這可是你說的,那好,你花了多少錢買這些東西?」
似乎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他微愣,但仍直言道:「將近三佰萬吧。」利眼端詳著她的表情。
「哇!真是不把錢當錢看,你隨手這麼一撒,不知可以餵飽多少非洲饑民?果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她喟歎道,沒注意到他隱忍的臉色。「這些東西對我是真的沒用,這樣,你可不可以換成三百萬的支票給我?我會比較好處理。」
「謝銘心,妳可知道給妳現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他瞅著她。
「都是等值的東西不是嗎?」
他冷臉湊近她,手指撩開她額前髮絲,用輕而低沉的聲音道:「現金是要付出代價的。」幾乎要貼上她的唇了。
她慌忙後仰,警戒的看著他。「那算了!我自己處理就行了。」說完悻悻然道:「我不過是怕拿到銀樓典當,他們會把我當賊看罷了,要不何必求你?!」
他抹了把臉道:「妳要這麼多錢做什麼?這些錢也不夠填補妳上次捅的樓子。」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也不是你的東西了!」她將手飾放進手袋內,想到上次的事件導致她迫於無奈留下,臉一沉,拿開冰塊,作勢要落地站起來。
「妳還真不信邪,那就走走看吧。」他冷眼旁觀。
她讓另一腳先觸地,穩妥後,傷腳再放下,初時不覺有異,待腳尖稍使力要移動時,巨痛便毫不留情的往上竄,她咬唇忍住哀嚎的衝動,站在原地不動。
闕弦喬嗤笑兩聲,走到門口往外叫喚。「小伍!」小伍很快的現身。
「人還沒散吧?」
「還沒。正熱鬧呢!」小伍看了她一眼,嘴抿成一道弧線,欲蓋彌彰的壓抑著笑意。
「先把車開到地下室去等,我們從那裡離開。」他勾住她的腰,想再橫抱她。
「等等!這個……呃……別用這種姿勢可以吧?」她略閃身,為難的看著他。
「妳有什麼更好的建議?」這女人,都傷成這樣還在考慮姿勢的雅觀與否。
「那個……呃……」她捏緊裙襬,看向小伍。「不好意思,麻煩小伍哥背我下去,我改天再請你吃飯!」
「嗄?!」小伍呆住,瞥見老闆臉色丕變,識相道:「我、我去開車了。」
他溜得很快,謝銘心來不及叫住他,又動不了,當場歎了口氣。
闕弦喬站到她面前,抬起她沮喪的臉,「妳有一種本領,知道要怎麼激怒我,我真讓妳如此反感?」他語氣雖平直,卻有一種怒意滲出嘴角,看來他是真的很不高興。
真是奇怪!她不過是想替他保留面子,萬一被熟人或記者瞧見了,她無名小卒一個便罷,他卻得解釋一堆不是嗎?但為什麼他好像很不領情似的?
「我對你反不反感不重要吧?是萬一有人看到對你不太好。」她擠出一個尷尬的笑。沒辦法有求於人嘛,說話得收斂一點!
「那用不著妳操心。」
他轉身背對她,微傾下高大的身子。「快上來!再拖下去,待會看到的人就更多了。」他還真的要背她下去?
她撇撇嘴,看看四周,真的沒辦法了,就算臨時去買個枴杖她也不見得馬上會用,重要的是,她還赤著腳呢。唉,鞋子已經報廢了。
她挨上去,摟住他的脖子,他兩手往後一托,穩穩的將她背起來,就這麼穿過長長的走廊,直達電梯口。
老實說,這個姿勢比橫抱好不到哪裡去,反而與他貼得更緊。為了保持重心,她不得下將臉偎著他的肩頭,也不得不吸進他渾身的男人氣息,那陌生的味道沒來由得促使她胸口發熱,加上他大掌勾住她的大腿,讓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唯一的好處是他看不見她的臉,讓她得已保全顏面。
他默不作聲的背著她,在電梯裡遇到飯店的工作人員,一個個正想張口發問之際,看見他陰驚著臉,全都噤聲,恭敬地替他按電梯鈕。
將她抱進車後座,他說了聲:「這幾天妳就在家休息,暫時不必來上班了。」
「啊!真的嗎?」她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乍見她的欣悅,他那張臉寒得足以凍死人。
第六章
闕弦喬冷颼颼的目光掃過站在他前方兩個忐忑不安的男人,薄唇抿得更緊、食指敲打著桌面,敲得那兩顆心是七上八下的。
他五官原就嚴峻,一發怒起來往往令人不敢直視,沉默了好半晌,讓靜謐的氣氛更形難挨。
「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星期的事。十幾個場子都被抄了,酒店的小姐也被挖走大半,剩下都是些撐不了場面的,他們是存心要兄弟們過不下去!」高個子忿忿不平。
「是啊!根據他們底下的人透露,因為您這幾年把重心都放在其它事業上,已經很少在管兄弟們的事了,再說公司形象也要顧,您不會不顧一切將名聲毀於一旦,也因此他們更加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矮個子接續道。
「殷老沒說話?我曾托他傳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斜眼看著兩人。
兩人突然面面相覷,磨蹭了半天,終於其中一人期期艾艾道:「我……昨天,才……才去了一趟殷老家,他傷--」
「他傷得不重,我早去探望過他了,有問題嗎?」他揚起濃眉。
「是傷得不重,但氣倒很大,他說……他說……」說不下去了。
「我沒什麼耐心,有話快說!」
「是!他說,他有的是錢,並不需要您的賠禮,還說,他要的是傷他的那個女人,既然您和那女人沒關係,就拱手讓他吧,這樣他才知道您有沒有誠意--」
「閉嘴!這個老鬼!都要一腳踏進棺材了,還敢妄想動我的人!」話一出口,他心頭一驚,什麼時候開始他已將謝銘心視作他的人了?
「老頭就別管他了,我自有辦法,你們先回去吧!」他揮揮手。
「是!」兩人退出書房。
他走向那一大扇白色格子窗,望著午後雷雨掃過的園子,每一片綠葉在陽光下閃著純然的翠綠,清新潔淨,像此刻在心上徘徊的女人。
他有好幾天沒看到她了。第一天還沒什麼大礙,他向來都很忙;第二天黃秘書周到有禮的執行她的工作,倒也沒什麼不方便之處;第三天,他覺得咖啡味道有些不對勁了,但理智告訴他是不可能的,還有誰煮的咖啡會比黃秘書更道地呢?更何況她遞給他咖啡的模樣沒有一次不是怒氣衝天的、挑釁的,他怎麼會想念她的咖啡呢?第四天,他咖啡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直到離開辦公室都沒有再動過。第五天,他讓黃秘書撥個電話過去,響應是--「還不能出門呢!醫生說傷筋動骨沒這麼快好。」
今天第幾天了?他沒再細數,其間問了謝進情況,他臉上有絲尷尬,吶吶的回了些不要緊之類的表面話。
他不得不承認,他開始掛念起這個女人了。
最初一個簡單的意念,卻讓他看見了一個毫不掩飾做作的靈魂。他不是沒熱烈喜歡過一個女人,但女人相對的也迷戀他、順從他,只有她,自始至終敵視著他、與他作對,甚至巴不得遠離他。他從年少起,看盡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很少有女人不被他週身附帶的權勢所誘惑的,即使初始清純,後來也很難不在物質世界裡沉淪。然而她完全不同,帶她去酒會是出於好奇想看看她另一種風貌,卻發現她面對誘惑時並非刻意去抵抗,而是眼裡根本沒這些東西的存在。謝進並沒有特意栽培她,她是一株順著陽光長大的向日葵,有著不被繁華世界腐蝕的心靈,她的世界只有黑與白,沒有灰色地帶。
如果能讓這樣的女人愛上,她的眼裡映照的必然是純然的一個人,沒有其它誘因,但她居然寧願讓小伍碰她,也不願和他接近,看來他在她心裡留下的印象的確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