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晨潔
任天涯低身匆匆跑出涼亭,子彈擦著他的身體飛過。
車中的戴維舉起槍,精準地射中躲在暗處的殺手,
槍聲一停,任天涯微微鬆口氣,啀奰Y,又一記槍聲劃破寂靜,在此同時,他斜前方殺出一個人影擋在他身前,將他撲倒。
他起初以為為他擋槍的是展鴻飛,但是待看清那個人的身形是個女孩子的時候,他驚疑地叫道:「明子!?」
「我在這裡!」明子陡然出現在他身前不遠處,對他擺手。
他的視線重新移回到眼前這個渾身是血的女孩兒身上。
輕輕扳過她的身體,終於看清了她慘白的容顏--
施蓓蓓?
竟然會是她!?
陷入無限震驚的任天涯抱起她癱軟的身體,體溫猶在,但那雙靈動慧黠的眼睛卻緊緊閉合,毫無生氣。
「為什麼妳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為我擋槍!?」他大聲地問,全然不顧眼前的危機。
但是她卻沒辦法回答他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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蓓蓓好像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裡她到處逃避身後的追兵,不斷有槍聲響起,她的肩膀劇痛,卻怎麼都醒不過來,只依稀聽到有人在耳邊小聲說話--
「她傷得這麼嚴重,必須去醫院動手術才可以。」這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有個冷冷的男聲說:「不行,進了醫院,媒體就可能會知道。殿下現在的行蹤不能被公開。」
然後是那少女的斥責聲:「傻瓜!殺手一次又一次趕到,他已經是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之內了!你怎麼心裡就裝著你的殿下,不想想別人的死活?」接著,她氣呼呼地對另一個人說:「天涯,你決定吧!」
沉寂了一會兒,再響起的是另一個男聲,溫柔得讓人心動,「鴻飛,通知爺爺,我要回國。」
「殿下,您要回去!?」之前那個男聲很吃驚的樣子。
「對,再通知宮中的御醫,立刻準備好動手術。」
「你要帶她一起回國?」這次似乎是兩個人的驚呼聲。
「嗯。」
冷漠的男聲激烈地反對:「不行,您怎麼可以帶一個外人回國?況且海關那裡也不會允許,她的身份和她的證件……」
「讓戴維去辦妥!」溫柔的男聲忽然低沉了幾分,霸氣十足。「別和我講什麼道理,我只知道她是為我受的傷,我必須讓她康復回原來的樣子!」
誰要帶她走?帶她去哪裡?不行,她不能走,不能離開家。蓓蓓緊閉雙眼,輕輕呻吟:「不,我不走……」
一雙清涼手掌先是蓋在她的額頭上,然後握住她的雙手,那溫柔的聲音在頭頂上飄啊飄:「放心,我只是帶妳去看醫生,看最好的醫生,治好妳的傷勢。」
「不,不行……」她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想反駁,可惜劇痛再度如浪襲來,她還是沒能抵抗住傷痛的壓力,很快就陷入更深的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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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來時,充斥在耳邊的嘈雜人聲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蓓蓓一句都聽不懂。
她費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眼前雪白的世界,讓她陡然以為自己到了天堂。
「這是哪裡啊……」她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忽然又發覺她渾身都在痛,嘴唇乾渴得要命。
那些聽不懂的聲音好像立刻歡欣鼓舞起來,大呼小叫地讓她感覺好煩。奮力揮動了一下手掌,她輕聲抗議:「別吵,很煩啊。」
一雙手突然握住她的,然後是那個在夢中出現的溫柔聲音,帶著笑意響起:「剛剛清醒就這麼有力氣?看來妳沒有大礙了。」
透過眼縫,她好像看到一個人影,就站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
「你是誰?」她瞇著眼睛看了許久,也看不清楚。
「不認得我了嗎?」那個人影坐下來,貼近她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誰?」
她又將眼睛睜大幾分,先看到他漂亮如水晶一樣的黑眼睛,然後是同樣漂亮的唇形,一下子,記憶閃回,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任天涯!」這三個字是從齒間迸出來的。積蓄了好多天的力氣像是突然爆發出來,她猛地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出,雖然肩膀因此疼得她齜牙咧嘴,但還是不忘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把我弄到什麼地方了?!」她已經看清了這裡--純西班牙式的建築風格和室內裝修,滿屋子歐洲人面孔的俊男美女,只有任天涯這一張半中半西的臉,看上去還有幾分親切,可是卻又讓她恨得咬牙切齒。
記憶的最後是聽到他說要帶她回國,看來他是真的這樣做了!
任天涯依然是那副人畜無害的可親笑容,「雷斯潘,我的祖國。妳傷得很重,我必須帶妳回國動手術。」
「難道我家附近就沒有醫院嗎?一定要跑到這裡來?你這是、你這是綁架!」她氣憤得大喊:「你根本沒有徵求過我的意見,就這麼私自作主,你、你憑什麼總是這樣干涉我的生活?」
說著說著,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鼻子酸酸的,淚珠從眼中掉落。
她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狠狠捶打著任天涯的胸膛,而任天涯沒有躲開,只是任她發洩。
直到她累了,哭夠了,再也沒有力氣的時候,彷彿是很不經意地,又彷彿是很自然地,他輕輕用手指將她的眼淚擦去,柔聲說:
「妳知道當時的情勢很緊迫,我既不能讓媒體知道消息,也不能讓警方介入,所以將妳帶出國是唯一的辦法。而且,有句話我必須當面問妳,如果把妳留下,我獨自回國,我會不甘心的。」
蓓蓓推開他的手,困惑地看著他,「你要問什麼話?」
任天涯深深地看著她,斟酌了許多天的話,終於緩慢地吐出口:「為什麼,妳要一次又一次地為我擋子彈?」
不知道是他的問題,還是他的眼神,讓蓓蓓的心猛地震動了一下,停了好一會兒,她才舔舔乾裂的嘴唇,說:「這個問題你覺得需要答案?」
「當然需要。」他認真而嚴肅。「如果是鴻飛替我擋槍,那是他的工作,他的任務,如果是我的父母、我的爺爺為我擋槍,那是因為他們是我的親人。但我和妳,沒有任何的親情,彼此也沒有任何工作上的承諾,妳為什麼會不顧性命,為我做這麼危險的事?」
他嚴肅的表情讓她不禁哼笑一聲,「傻瓜,難道你沒聽說過嗎?殺一個人或許需要理由,但是救一個人卻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他擰著眉凝視她許久,然後退開,神情肅穆,「真的是這樣嗎?救一個人真的不需要理由嗎?」
蓓蓓也認真地想了想,「也許,有些人是需要的吧。但是如果救人之前還要講條件,那這個人怎麼可能全心全意地去幫助別人?就好像一個人快要淹死了,若還有人在岸上和他商量救人的價錢,水裡的人早就淹死了,要怎麼救?」
任天涯終於笑了出來,氣氛緩和了許多,他對下人用西班牙語吩咐了幾句,又對施蓓蓓說:「妳昏迷這麼多天都沒吃東西,一定餓得很難受吧?西班牙的美食天下聞名,我讓他們先幫妳做一碗湯。」
「你不說我還真沒有感覺到餓,現在,肚子好像的確在叫哦。」蓓蓓皺著眉坐起來,中槍的右肩還是很疼,舉不起來。
「我喂妳,別白費力氣了。」任天涯接過下人送來的湯碗,端到她的唇前。
施蓓蓓低下頭,就著他手上的勺子喝了一口湯,「味道的確挺好的。」又渴又餓的她,很快地就喝完一碗湯,
「妳身上的傷口很深,要恢復還需要很長的時間,好好休息吧。」他讓她躺下,親手為她蓋好被子。
「任天涯--」她的眼睛越過拉起的被單,看著他。
「什麼事?」他笑問,「是不是剛才的湯沒喝夠?」
「謝謝你。」她輕聲說,「謝謝你救了我,還千里迢迢保護我的安全。」
她突然而至的感謝讓他愣住,而說完感謝詞的主角也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面朝牆壁。
雖然看不到任天涯的臉,但是蓓蓓似乎可以感覺到,他灼人的目光,正在她的身後凝視著她。
她連大氣都不敢喘,只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其實有一句心裡話她沒有告訴他--
為什麼會一次又一次為他擋子彈?這個理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也許第一次為他擋子彈的確是出於正義感的本能,但是第二次當她奔向他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要保護他,不讓他受傷。
多可笑的念頭啊!堂堂雷斯潘的王子,怎麼會需要她來保護?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啊,忍不住想去保護他。
想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一個人,這種感覺她以前從未有過。雖然說不清這份動力的來源,但是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內心正悄悄蕩漾著的喜悅,縹縹緲緲,又癢癢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