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芙蓉
也許只消一掌她就會死於他手中……奚斯蕗完全被嚇壞了,只能茫然決定:好吧!反正不管她逃不逃,橫豎都是死、差別只在於死相好不好看的話,那與其浪費體力逃跑,不如解釋個清楚,讓自己毫無遺憾吧!
怯懦回過頭,可當看到他陰騖臉色時,終於,她所有的勇氣全盤崩潰。
「嗚嗚……我不是故意的,都說了不是故意的……可你卻老是要對我生氣……你凶我,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是故意的嘛……嗚嗚嗚……」再也無須轉頭避開他益發陰沉的眼神,反正奚斯蕗早已哭得梨花帶雨,什麼也看不清了。
啜泣著的一個嬌小淚人兒,細弱雙肩不停抖動,雙拳緊握垂於兩側,她就只是那樣站定在原地,也不管他到底要拿她怎麼辦,打從進了南開、這些日子以來躲躲藏藏所受到的委屈不安,徹底爆發,直接了當哭給他看。
「嗚嗚嗚……誰知道那天我會遇上你?若不是見著有別人受難,你以為我喜歡動手嗎?你若不輕薄我,我怎麼會氣極打你……說我騙你,可全是因為你想找我報仇,我才會躲著你呀……我也不想讓事情變得這麼複雜嘛!原本只要為嫂嫂求了藥,我就會回去西驪……可現在變得好像全是我的錯……」
沒再多說一句嚴厲的威脅,冷燮皇靜靜的走向了奚斯蕗所在的溪邊。
方纔他確實氣她莽撞、叫他賠盡了光彩,可他最氣的卻是她在最後依舊選擇了逃跑!就是不願面對他!
「你好過分、好過分,就是要欺負我……人家跟你真有深仇大恨嗎?不把我逼到絕境你就是不甘心?」奚斯蕗從來就是靠自己的堅強走過這路,不論人前人後,她不曾輕易為了任何事落淚,生平第一次被嚇哭,卻是為了這個忽而霸氣、忽而柔情,忽而示愛、忽而追殺她的奇怪男人……
「說什麼喜歡我……根本就在說謊……我討厭你、最討厭你了啦!」
即便被驚嚇到最後,奚斯蕗仍然有著不屈的意志,挑釁著他的耐性。
他想要她?她偏就是不依!
一聲聲討厭擰扭了他的心。將她嚇哭,就連冷燮皇也厭惡起自己。
而現在……真氣她嗎?縱有氣,恐怕也生不起了,憤怒早溶在她細細奔流的涓涓淚水中,一去不回。她每流一滴淚,就化為一把利刃劈進他胸口、叫他心痛不止;更何況,現下她這麼楚楚可憐的嚶嚶啜泣著,毫無防備的站定他面前,依舊挑起了他想呵護她的衝動,有增無減,漫天狂燒火焰愛戀。
他只是純粹渴望得到這個他衷心想要的女人、兩人相依相偎,為何竟如此困難?唉,是他自幼以王者姿態睨視天下,過於嚴厲才會無端嚇著她。
罷了,算他活該歹命吧!既然他生來就注定要栽在她手上,當然不是她的錯,沒讓她將他踹個痛快、是他肚量不夠,也絕對不是她的錯……
冷燮皇訝然長歎。受她這麼折騰還不敢再繼續責備她,這算是窩囊嗎?
好吧!他這個堂堂南開冷燮皇確實就為了這個女人變得十分窩囊,別說是不打她、不罵她,假若能讓她停止哭泣……她想要再踹幾下,他就站著不動、讓她踹到高興,她想要扯他褲子,他就多穿幾件、好讓她扯個痛快……只是,苦了他身子就是。
柔柔伸出手,這次放下身段,想好好安撫她,純然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向他所喜愛的女人表達他的心聲。
他輕輕低吟著她的名字。「蕗……」
才剛決定無論如何都不逃跑,可是當奚斯蕗哭累了,淚水方歇,卻不意瞄到親近她的他,眸中精光閃動,燃起青紫烈焰。現在他真要懲罰她嗎?
心頭湧上詭譎不安,不明白他的逼近究竟對她是禍是福,他的專注睇凝讓她心慌意亂,直覺隱藏在他身下彷彿有一股火焰即將以雷霆之勢爆裂開來,她從他身上感受到的,除了危險,還是危險。那是怎樣的危險?她不知道……
他那表情……好像想將她吞吃人腹、連骨頭也不肯吐出來的感覺……
反射性的踏後一步,也不管黑夜中,身後溪流深淺未知,她就是想逃!
「你還跑!」柔情又被她刻意退開的腳步給踩散,冷燮皇大步跨前就要追上將她擒回。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她究竟希望他怎麼做才願意留下?
「呀!」慌亂之中,奚斯蕗只覺得一腳下去彷彿踩到什麼又柔軟又濕滑的東西、腳滑了開,就要跌向溪裡;驚慌當口略微側臉一瞧,卻是一隻咧開血盆大口、正準備以尖牙利齒咬向她腰際的猙獰水蛇!
她完全來不及逃開——就算她幸運躲過蛇咬,也必掉進溪裡跌慘!
「蕗兒小心!」完全不加思索,冷燮皇及時出手攬住奚斯蕗纖腰一拉緊,救了她一條小命。
「啊,你——」奚斯蕗親眼目睹那只原要攻擊她的兇猛水蛇就這麼硬生生咬上冷燮皇手臂。受傷的人雖然不是她,可她心口卻宛若被撕裂開來,疼得叫她竟然進落淚滴!應該是她受傷的,但,冷燮皇卻為她承擔了一切!
「別看,你會怕的。」忍受臂上傳來的劇痛,冷燮皇咬牙伸出另一隻手、繞過奚斯蕗嬌小身子一把抓住那條緊咬他不放的水蛇,將它拔起甩至半空中,掌間略一使力,射出凌厲掌風,令那水蛇震碎爆裂;轉瞬間,飛散血肉墜落溪裡,消失無蹤。
「你受傷了……快讓我瞧瞧!」奚斯蕗這次想掙開他懷抱、已不再是逃避。一直以來,分不清對他的感覺究竟算不算喜愛,可她不得不承認,他幾次不明所以出現的溫柔眷寵,確實曾讓她感到怦然心動;如果他別老對她那麼凶暴,她也許……不會這麼倔強,不會這麼反抗……
「小傷無妨。你沒事就好。」好不容易才抓緊她,又怎能讓她再度離開?即使傷口正不斷地湧出變色血流,他也不在乎,寧願守住這一刻。得以順利將她圈在自己懷裡,貪婪汲取他朝思暮想的甜膩幽香,不想再錯過。
「可你呼吸極亂,莫非是那蛇有毒?」擔憂與自責交加,奚斯蕗的淚珠兒又不爭氣的滑落雙頰。心中那股莫名恐懼,不是怕他大發雷霆,卻是怕他真為了救她而即將送命,「你快鬆開我,我幫你療傷!」
「不過帶點毒性……沒事的……」突然一把推開奚斯蕗,冷燮皇搖搖晃晃後撤一步,單膝落了地,低垂的頭讓人看不清楚他表情;只是他的聲音聽來竟有些飄渺,不似方才威猛氣勢。「結果,即使我願為你挨痛吃苦,你也仍要逃開我嗎……好,你要走我就讓你走,反正現在……我也無力再追上你!」
他剛說了什麼?他要放她走?奚斯蕗瞪大晶瑩雙眸,淚水就是停不下來。南開群眾都往南邊去獻祭山神,倘若她這一走,誰來救他?
等到祭典結束,大夥兒回來,怕只剩下一具冰冷僵硬的冷燮皇!
「我、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提情愛,她也不是知恩不報的女人。「你實在太過分……既然惱恨我讓你出了大醜,又何必為了護我而受傷?倘若你別管我,你就不會中毒啊!」
心中怒起,她氣自己為何不能果斷逃走,更氣池三番兩次擾亂她的心!為何就不能讓她討厭他到底?這樣她就不會如此進退維谷、迷惘困惑!
惟一一次大好逃跑機會,奚斯蕗仍是眼睜睜讓它溜走,甚至,還自投羅網的乖乖回到冷燮皇身邊。將來要怨、要恨、都隨他了,只要他能活下去!
「是我太傻,就算心中惱怒再深,我仍怨不了你;要我眼見你受傷,我就是辦不到……我只希望你對我不是全然無動於衷啊……蕗兒……」光是才說上這麼兒句話,似乎就讓他耗盡氣力,冷燮皇未受傷的另一手緊緊壓在地面上,微微打顫,彷彿即將倒下。
奚斯蕗心若雷極,這個男人在她心上刻下的痕跡,只怕再也磨滅不去。
事態全亂了,奚斯蕗再也無法裝作什麼事情都從未發生過、就這麼回到西驪,就為他最終仍義無反顧救了她,她那執拗頑固的心……終於陷落……
「若說讓你走,你會不再那麼討厭我……那,我讓你走……」他發抖的手掌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巧玲瓏的金鑰匙,使出最後的力氣拋到奚斯蕗手上。「解開你腳上的金鐲走吧!從此你和南開,再無瓜葛。」
「我不會棄你而去!」看都不看那把金鑰匙,她緊緊攙扶住他險些摔倒的身子,奚斯蕗一面扶持著他,一面慌亂的看著他臂上傷勢。
蛇咬牙印頗深,再耽擱下去,蛇毒蔓延他全身,恐怕難以解開啊!
「你不是一心想逃嗎?別管我,你走!我成全你!」
「今日你既為我受傷……到你傷好以前,我會負起責任照顧你,絕對不走。」她該為了早日取得嫂子解藥而盡速回西驪,可現在她最在乎的卻是他,「你既然認得那是哪種蛇,我身上還有些丹藥,你快瞧瞧有沒有能解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