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季可薔
「表哥是指我可以和鄰國王室聯姻嗎?」
「還有一些別的原因。」他神秘地眨眨眼,「妳以後會慢慢懂的。」
所以他真的不想要這王位嗎?那她……該怎麼辦?
海珊瑚胸臆五味雜陳,一時難以釐清。
風勁卻忽然將她攬進懷裡,「妳千萬別讓我失望啊,丫頭。」誘哄似的聲音拂過她耳畔。
她骨脊一顫,霎時忘了腦海中此起彼落的思潮,全心全意,只想著身畔這攫住她身與魂的男人。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表哥。」她認真地許諾。
為了得他看重,讓他永遠不拋下她,她願意一輩子扮演雲霓,即便那是她最恨的女人,即使她會因而失去自己……
也無所謂。
第八章
她不是雲霓。
海珊瑚冷冷注視著銅鏡裡一張清麗容顏。
這張臉,和雲霓一模一樣,就連她身邊最親近的人都認不出其間分別。
世上何能有兩個容貌如斯相仿的女子?除非是雙生姊妹。
海珊瑚啞聲一笑,摒退宮女,獨自坐在鏡前,食指挑起春櫻染成的胭脂,輕輕點上唇,勻開粉嫩胭脂的唇,霎時如晨光中一朵慵懶甦醒的嬌花,柔媚可人。
她俯身靠近銅鏡,更加仔細地看自己的臉,或者該說--雲霓的臉。
這張臉,極清極美,怕是任何男子看了都驚艷不已,可她,卻偏恨極了這張臉。
這恨,源自於多年前那個夜晚。
那夜,買下她初夜的銀髮男子,在掀開她的面紗後,告訴她一個驚人的秘密,
他告訴她,她和千櫻的公主雲霓,是雙生姊妹--
「你在說笑嗎?」一開始,她完全不信。
「我的樣子像在說笑嗎?」銀髮男子似乎早料到了她的反應,眉眼不動,冷靜地攤開一卷畫軸,「這是雲霓公主的畫像。」
畫中,一個少女騎著一匹俊朗白駒,顧盼清麗有神,活潑俏皮中不失朗朗英氣。
「仔細瞧瞧公主的五官,像不像妳?」
確實很像。仔細觀察過後,她發現自己無法否認,但仍難以置信。
「若我和公主真是姊妹,那麼我也該是個公主囉。你又如何解釋我會讓拐子給拐去賣了,流落至此?」
「很簡單,因為妳是王家不要的公主。」
不要?她震懾,「為何不要?」
「因為王室容不下兩名王儲。」他淡淡解釋,「當年妳母親在生下妳們時,就因難產而去世,妳們是王后唯一留下的血脈,偏又生得一模一樣,若是同時留下,到時立哪個為王儲才好?即便立了,誰又分得清妳們哪個才是真正的王儲?若是因而引起野心分子掀動奪權政爭,只會為國家帶來腥風血雨。因此為了以防萬一,妳父親雲颯決定瞞住雙生子出世的消息,把其中一個送入民間,交給他人撫養。」
「於是他就決定犧牲我?」她仍是不敢相信,顫著聲嗓問,「為何是我?為何被送入民間的,不是另一個?」
「因為妳沒通過考驗。」
她氣息一促,「什麼考驗?」
「妳們姊妹倆滿月那天,雲颯悄悄命人搬來一堆物品,一一在妳們面前展示,雲霓見到文房四寶時笑得最開心,而妳卻在看到胭脂水粉時才有點反應。當下雲颯便決定留下雲霓,把妳送走。」
心跳,在那一瞬間停止。
這算什麼?!只因她像女兒家喜歡胭脂水粉,她父親便認為她並非可造之材,就能夠那般狠心地將她拋棄?
「本來呢,妳也是被送入大戶人家撫養的,照理說也該養尊處優地長成千金小姐,可偏偏上天要捉弄妳,讓那戶人家遭受祝融之災,所有人都以為妳死了,就連雲颯也是,沒料到妳原來是在一片混亂中教拐子給擄走,賣進窯子裡,直到今日才正巧讓我碰上,白白受了十幾年的罪,嘖嘖,也只能說妳命該如此了。」
命該如此?憑什麼她命該如此?
她和雲霓,同是王家的女兒啊!她們出身相同,甚至擁有相仿的容貌,可一個享盡了公主的榮華富貴,像珍珠寶貝讓眾人給捧著,另一個卻備受欺凌與侮辱。
憑什麼她要承受這樣的命運?憑什麼她得如此由人作賤?
她的親生父親啊!那人怎能待她如此冷情?如何能忍心棄她於不顧?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
她恨,恨透了自己的父親,她恨他不顧骨肉親情,恨他為了保全王室的和平而犧牲她,恨他挑選了雲霓,卻不要她。
那夜,當她得知這殘酷的真相後,她哭了,淚眼紛紛,十多年來的委屈與痛楚盡付於一聲聲哀傷的嚎泣中。
她是被拋棄的孩子,是王家不要的公主。她的親姊妹雲霓在陽光下獨自佔有了所有人的愛;而她,只能躲在黑暗裡舔舐身上怵目驚心的傷口。
「妳不恨嗎?」銀髮男子如是問她。
當然恨,怎能不恨?她恨透了這一切!恨透了這人世間的不公平!
「想不想報復?」
當然想,怎會不想?她要報復,在她身上烙下的每一道傷痕,她要他們用血來償!
之後,銀髮男子替她贖了身,帶她回到風城。他認她為義女,給了她一個新名字。
「從今而後,妳就叫海珊瑚。」他送給她一支血色髮釵,象徵她得到的新身份。
她是海珊瑚,一個被王家拋棄的女兒,為了報復,隱居在一間荒僻的小屋裡,接受義父一連串的調教與訓練。
讀書、寫字、騎馬、御劍,義父教會她所有雲霓會的東西,也親自教導她王室禮儀,務求她能維妙維肖地模仿雲霓。
他計畫行剌雲霓,然後將她送進宮,冒名頂替公主。
她忍耐許久,煎熬許久,終於吩到義父認為時機成熟那天,他派人去行刺雲霓,囑咐她待在附近的山中小屋等人接應。
她等了數日,遲遲不見接應的人,反倒先遇上了孤身逃難的雲霓。
她見著了和自己容貌相仿的姊妹,一腔恨火頓時狂燃……
「公主,轎子備好了,是時候上議事廳了。」清銳的聲嗓陡地在海珊瑚身後揚起,喚回她陰沉的思緒。
是春華。
她身子一僵,小心翼翼抹去臉上過多的表情,淡淡揚起嗓音,「我知道了。」
「快替殿下披上斗篷。」春華命令其他宮女。
「是。」宮女們領命,捧來一件白狐大氅。
海珊瑚婷婷立著,由著宮女們替她繫好斗篷,一面不動聲色地流轉眸光,悄悄窺視一旁的春華。
不知何故,她近日愈來愈覺得,舂華陰晴不定的眼神裡,似乎潛藏著對她的怨恨。雖然不解春華為何要恨她,她仍是暗暗留了心。在這風雲詭譎的世道中,她唯有提高警覺,才能保護自己。
穿畢斗篷,海珊瑚還未邁開蓮步,簾外便傳來宮女報信聲--
「公主,火武士來了。」
火影?海珊瑚訝異。他怎麼忽然來了?
「請他進來。」
話語方落,珠簾一陣清脆作響,火影高大的身形闖入她視界。
他神態冷峻地朝她躬身為禮,「公主。」
「怎麼了?瞧你行色匆匆的樣子。」海珊瑚好奇地望他,「花信呢?他沒一起來嗎?」
「我有事向公主稟報。」火影沒回答她的問題,逕自說道。
海珊瑚蹙眉,從他陰沉的臉色看出不對勁,她頷首,揮手摒退宮女們,「妳們退下吧。」
「是。」宮女們順從地退出簾外,唯有春華,在離去前意味深長地朝兩人瞥了一眼。
海珊瑚注意到了,櫻唇冷冷一撇。
確定無人能聽見兩人對話後,火影劈頭就是一句,「紫姑娘中毒了。」
「什麼?」
「雪祭那晚,她跟妳討來喝的聖酒裡,被人下了毒。」
「那酒……有毒?」海珊瑚臉色別白,迅速領悟到事情的嚴重性。
那杯聖酒原先是她要喝的,陰錯陽差之下才賜給了紫蝶,若不是她代替她喝了,今日中毒的人會是……
「是誰想毒死我?」她嗓音發顫。
火影不語,深眸掠過一道異彩。
海珊瑚懂得他這眼神的含義,眼前一眩,「不,不可能。」她撫住前額,不願相信火影的猜測,「不是風表哥,絕不是他。」
他那麼關心她、那麼疼寵她,若是他想毒害她,何必還要天天命人燉熬補湯給她喝?何必吩咐宮女們好好照顧她?
「不可能是他!」她銳聲否決。
「妳別激動,雲霓,我也只是猜測,沒說一定是風勁。」火影皺眉勸她,「我只是來告訴妳,一切小心為上,別再讓人有機可乘。」
「你的意思是,還會有人來害我?」
「一次不成,就會有第二次,還是提防著點好。」
「我……我知道。」海珊瑚咬著唇,心神依然激盪,「那紫姑娘呢?她現下怎麼樣了?」
「情況很不妙。」火影黯然,「花信已經出宮替她求藥去了。不過水月說了,這解藥十分難求,花信就算能平安取回,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可他說再怎麼難也要一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紫姑娘死去。」他重重歎息,緊揪的眉宇完全流露出對好友的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