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季可薔
「王,您真要去鳳凰宮?」她嬌聲問。
「嗯。」風勁漫應,一面重新整束衣裝,「妳也聽見了,公主暈厥了,我得去瞧瞧怎麼回事。」
「可人家好不容易才盼到您呢。」日綺夫人仰望他,語氣不無哀怨,「方纔那宮女也說了,公主只是一時玉體不適,並無大礙,您又何必急著--」
「若是等不得,妳就先回去吧。」風勁冷淡地打斷她。
日綺眼神一黯,悄悄一跺蓮足。這沒心肝的人呵,連日來都是她陪侍他就寢,還以為他會待她稱稍特別一些呢,沒料到還是跟最初一樣。
是她不夠溫柔嗎?還是床笫間的手腕不夠狐媚?為何他總是連一句好聽話也不肯說來哄哄她?
「唉,我真羨慕公主,有個如此疼她的表哥,才剛陪她吃過晚膳,一聽說她身子不舒服,又馬上趕去看她了。」她媚聲歎道,嗓音甜得好似浸透了糖蜜,濃密的眼睫像羽毛扇似的搧啊搧。
只可惜這萬般風情,風勁似乎並不看在眼底,劍眉淡淡一挑,「妳不是嫉妒吧?」
「誰能不嫉妒呢?要說這宮裡哪個女人能得您真心寵愛,怕也只有公主殿下一個吧。就說這用膳吧,自從公主回宮後,您一直嫌她瘦弱,時不時要御膳房給她進補,還親自盯著她吃。您對公主如此盡心,不單是我,連--」她還待說些什麼,卻讓兩道銳利如箭的眼光給堵了回去。
她氣息一顫,臉色霎時染白。
「繼續說啊。」風勁狀似漫不經心地催促她,「我還等著聽呢。」
他愈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口氣,就愈教日綺感到心底發毛。「我沒……沒什麼意思。」螓首像波浪鼓般急搖,「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不說啦?虧我還提起興致想聽呢。」風勁橫過手,抬起日綺下領,「真的不說?」語氣輕柔得幾近危險。
她屏息,只敢搖頭,不敢出聲。
「公主是我表妹,我疼她寵她,不應當嗎?或者--」他頓了頓,拇指毫不憐惜地碾過她豐潤的唇瓣,「妳有意見想指教?」
「沒、沒有。」她聲嗓發顫。
「真的沒有?」他偏還要確認。
她連心跳也幾乎要駭停了,「沒……沒有。」
「沒有的話,我可要走囉,」他淡淡勾唇。
見他再無進逼之意,日綺鬆了一口氣,斂下眸,不敢再多嘴,怕一個不小心惹惱這深不可測的男人,連這陪寢的榮耀也失去。
這宮廷裡多得是想攀上他的貴族仕女,她可不想拱手將他讓給那些虎視眈眈的女人。
她拿起斗篷,溫順地替風勁披上。「王請慢走,日綺會在這兒候著您。」
「嗯。」風勁頷首,沒再多瞧她一眼,轉身步出寢殿,躍上侍衛備好的駿馬,一路朝鳳凰宮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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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珊瑚躺在床榻上,仰望著天花板上一條彩繪的鳳凰,鳳凰在雲間游止,閒適自得,一雙盡顯精華的鳳眼,鑲的是南海珍貴的夜明珠。
房裡,宮燈燭火都捻熄了,唯有這兩顆渾圓剔透的夜明珠,靜靜綻放著絕代風華。
好美。她輕聲歎息,神志隨同這朦朧珠光沉淪。不曉得從前雲霓躺在床上,都想些什麼?是否也如她現時一樣,好想化為天際綵鳳,自由遨翔?
若是人真能如鳳凰一般飛翔就妤了……
她癡癡地想,眼珠一徑盯著天花板,直到珠簾外傳來一陣細碎聲響。
「公主睡下了嗎?」她聽見一道刻意壓低的聲嗓。
「是。」
「喝過湯藥了嗎?」
「花公子勸殿下喝了。」
「那就好。公主性子好動,對自己的吃穿又不經心,你們要多照看著她。」
「攝政王請放心,小的知道。」
「那我……」
「風表哥,是你嗎?」海珊瑚忽地揚聲,留住意欲離去的人影,她坐起身,掀起紗帳,「你進來吧,我還沒睡呢。」
珠簾翩搖,風勁挺拔的身形出現在她眼前。在夜明珠迷濛的光芒映照下,他平素冷峻的五官竟意外地蘊著幾分溫柔。
他拾起茶几上的火折子,正想點燈,她卻阻止了他。
「別,這樣就夠亮了。」她微笑道,「你過來這邊坐著,表哥,我有話同你說。」
他接受她的邀請,在床緣坐下,「還有什麼話想說?妳不是身子不舒服嗎?」
「是很不舒服啊。」她揚起秀顏,手指捲起自己的發尾,女兒氣地把玩著。「可能最近天候漸漸冷了,我常感覺頭疼得緊,方才沐浴時也忽然頭疼起來,好難受呢。」
這話說得嬌氣,配合她卷弄發尾的動作,明擺著就是在對他撒嬌。
風勁心一動。從他識得男女情事以來,多的是朝他賣弄風情的女子,也免不了藉著撒嬌裝憨的行舉,試圖引起他憐愛,而他除了淡漠,還是淡漠。
但不知何故,今夜,他無法對她淡漠。
他反倒伸出手,捉住那綹遭她玩弄的發尾,「現下呢?好多了嗎?」
「嗯,已經好多了,」海珊瑚凝睇他的眼流光璀璨,比之夜明珠,更是明媚動人,更休提那卸去了珠釵、隨意披瀉的墨色發瀑,還有那粉櫻色的絲料單衣下,若隱若現的胴體……
風勁呼吸一緊,忽地意識到如今在他面前的,是個女子,一個身上泛著幽香,既清純也誘人的女子。
「怎麼啦?風表哥,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嗎?」她注意到他異樣的眼光,低聲問。
他連忙定定神,「沒什麼,只是我瞧妳現下臉色紅潤,真不像才暈過。」
「呵,我本來就沒嚴重到要暈去的地步啊。」海珊瑚輕輕地笑,「我不過是想做個小小嘗試而已。」
「嘗試?」他劍眉挑起。
「是啊。」海珊瑚偏過頰,明眸閃過淘氣的尤,櫻唇淺抿。
她方才頭疼是真,暈去卻是假,目的只是想試試在花信心日中,她還有多少地位?她的份量比起紫姑娘如何?
從花信一得知她暈厥,便急匆匆趕來瞧她的反應看來,他應該仍是相當看重她的,對她的眼淚,他仍會手足無措。
雖然他已移情別戀了,但她在他心中,仍佔有一定份量。
他並未拋下她,只是對他而言,她不再是第一位了。
「……所以我想懲罰他。」她喃喃低語。
「懲罰誰?」風勁不解。
「一個變了心的人。」她玄妙地回答,
風勁蹙眉,微一凝思,便約略猜出了人概。他微微一笑,溫聲問:「方纔花信和紫姑娘來看過妳了吧?」
「嗯。」
「妳跟他們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不過是暗示花信,紫姑娘可能跟水月洩漏了她失憶的秘密而已。
海珊瑚若有似無地微笑。不過是小小的挑撥離間,若那兩位真是有情人,想必她此舉也只能掀起微不足道的波瀾而已。
風勁凝視她唇畔那幾乎看不出的笑意,「妳說那個變了心的人,是指花信嗎?」
「嗄?」海珊瑚訝異地揚眉,「你知道?」
「妳以為我看不出他一直喜歡著妳嗎?」他似笑非笑地望她,「他暗戀妳好多年了。」
他連這事也看出來了。海珊瑚心跳一停,十指悄悄抓住衣袖。如此說來,興許他早就開始懷疑她不對勁了。
他會識破她是個冒牌貨嗎,她抬頭,以一朵燦爛的笑容掩飾內心的緊張,「果真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呢,風表哥,你真厲害。」
風勁淡淡一笑,「妳為何說他變心?他看上別的姑娘了嗎?」
「嗯,他喜歡上了紫姑娘。」
「那個女大夫?」
「是啊,」
「戀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奇怪。」他沉吟,頓了頓,忽地拿握在手中的她的髮束搔弄她的頰,調笑似的問道:「妳難過嗎?」
他又在逗她了,他總是這麼逗她。
海珊瑚心窩一暖,不知怎地,她能明白,這樣的調侃中其實隱含著關懷意味。
「我不難過。」她細聲細氣地說道。
「真的?」風勁似乎不信。
「真的。」她強調,看了一眼他難得溫和的神色,忽地興起一股衝動追問道:「風表哥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你現下有意中人嗎?」
他搖頭,「現下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咦?」
「我不會喜歡任何人。」他淡道。
望著他淡漠的神情,她心下恍然,「因為你最喜歡的是千櫻,所以誰都只能是你的棋子,對嗎?」
「不錯。」
「既然你這麼喜歡千櫻,為何不乾脆自己稱王呢?」她好奇地問,「風表哥這幾年攝政,肯定在宮中收買了不少人心,想從我手中搶走王位應該不是難事吧?」
風勁揚眉,似乎沒料到她會問得如此坦率,凝視她許久,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妳很聰明,霓兒,或許太聰明了。」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聰明不好嗎?」她微笑反問,「風表哥難道不希望我機靈點?」
「妳果真變了,霓兒:」他俯下身,深邃的眼緊盯她,「以前的妳,不會這麼對我說話的。以前的妳,就算猜著我的野心,也會隱忍著不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