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彌爾
這一連串的動作讓玉盞兒不禁看癡了,直到聽見馬蹄聲,才想起還未與他告別,她揚起手中的香帕用力搖著,用認真至極的聲音向尤命宣告:「尋哥哥,我一定會找出你的身世之謎的。」
聽到她的話,尤命仍是報以輕笑。盞兒即使聰明絕頂,也無法以一人之力抵過整個移天山莊。
第二章
「小姐,你怎麼這麼狼狽?有人追你啊?」看著髮髻散亂、羅裙破爛,又一臉泥污的玉盞兒,銀羅後悔自己聽她的話,留下小姐一個人自己先回來。
抹了一下臉上的泥水,玉盞兒不在乎地說:「從書院出來時有幾個登徒子要輕薄我,被我甩掉了。」
「什麼?你被人輕薄?慧老夫人沒派人送你?」銀羅滿臉不高興。
「我討厭那些書獃子,打發他們回去了。」她邊摘去頭上的雜草邊說。
「不行,我去告訴老爺,要他派人打斷那幾個登徒子的腿。」銀羅氣極了。
「不要,我都不計較,你就不要生氣了。」玉盞兒哄著和自己親如姐妹的銀羅。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銀羅取來清水讓她整理儀容,並為她換下髒的羅裙和繡衫。
「我剛才經過五娘房間,聽見五娘和碗兒姐姐在哭,難道鍾兒姐姐又欺負她們了?」
「唉!碗兒小姐的命真苫。」銀羅一聲長歎。
「到底怎麼了?說啊。」玉盞兒急起來,玉碗兒和五夫人秀茵一樣生性淳厚、善良,在玉家大宅中受最多委屈的就是這對母女。
「上個月,碗兒小姐及笄,禮部侍郎劉大人來咱們府上給他那個風流花心出了名的兒子提親,被老爺一口回絕掉;他懷恨在心,這次來竟說宮中選妃,碗兒小姐雀屏中選,不日就要入宮伺候聖駕了。銀羅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是皇宮,碗兒小姐又那麼……」
玉盞兒早已聽不下去,不等銀羅幫她梳好頭就披散著發跑出閨房,一路跑到五娘房間。
才不惑之年的秀茵雙鬢已有許多銀絲,嫁入玉家二十年,雖然錦衣玉食,但因為天性懦弱使她一直處在玉家最低微的地位,有時連一個侍女都不如。
好在八年前六夫人慧雲把玉盞兒托給她撫養,她也依靠著玉石恆對玉盞兒的疼愛,連帶讓自己和女兒碗兒也受到恩寵,沒有遭受其他幾位夫人及小姐們的欺侮。
好不容易熬到女兒及笄,前來提親的人幾乎要踏破門檻,她只盼女兒有個好歸宿,這一生再無所求,可如今女兒卻要被送入深宮,性情如她一般懦弱的女兒一定無法適應宮廷的險惡,得不到君王寵愛便注定孤獨終老。為什麼女兒會有這麼不幸的命運?
闖進屋裡的玉盞兒見秀茵母女對坐飲泣,便知她們對玉碗兒入宮一事無計可施。
秀茵見是玉盞兒,忙擦乾淚,恭敬地立起身來。「六小姐。」八年來她一直都是如此稱呼玉盞兒,只為感念慧雲對她的照顧。
「五娘,碗兒姐姐真的要被送進宮嗎?」入宮中便等同跳入火坑,五娘不管嗎?」
聽她提到自己的傷心事,秀茵眼淚又落了下來。「盞兒啊!五娘在玉家連說話的份也沒有,怎麼救得了碗兒呢?」秀茵抱著女兒雙肩泣不成聲。
玉盞兒一怔,五娘說的對,在這個男人控制一切的時代裡,女人的命運輕賤如草,只能任人擺佈。
一年後她也要及笄了,到時無論爹怎麼疼愛她,她也得嫁入侯門或富豪之家,她的命運還不是同五娘、碗兒姐姐她們一樣嗎?
「不,我不要!」想到她無法控制的未來,玉盞兒忍不住喊了出來,水靈的大眼內射出凌厲的光芒。
秀茵被玉盞兒的舉動嚇壞了。這孩子從小就冷靜自持,很少如此激動,今天卻格外反常。探了探她的額頭,確定沒事秀茵才鬆了一口氣。
玉盞兒抓住五娘的手,「五娘,你放心,盞兒會想辦法。碗兒姐姐不會受人欺負的,盞兒保護你們。」
她的眼神和聲音充滿了自信和堅定,說完也不待秀茵回答便逕自回房。
秀茵聽了她的話放心不少。盞兒雖然只有十四歲,卻是她們母女的依靠。
可這次不一樣,盞兒怎能和皇命抗衡?她怎能同至高無上的權力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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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煙雨濛濛,掃墓祭祖的人各自悲傷,神情落寞。
在玉家墓園裡,玉盞兒淋著細雨,佇立在母親慧雲和胞弟玉鼎的墳前,衣衫已被雨水濕透,肖似母親般美艷驚人的臉上垂著兩行清淚,猶若梨花帶雨惹人愛憐。
「娘,昨日盞兒已經完成了你的最後考驗。三娘終於承認九年前主使下人在鼎兒的食物中下毒,盞兒折磨了她五年,她終於不堪痛苦自盡了,臨死之前說出了全部實情。」玉盞兒向母親訴說找出當年謀殺親弟真兇的過程。
當年,慧雲忍住喪子之痛不追查兇手,並非沒有能力,而是要將這個復仇機會留給玉盞兒,當作對她的最後考驗。
當她完成考驗後,她便可以不再按照母親留下的「訓女錄」過生活。
「訓女錄」是慧雲在生命的最後幾個月裡寫的,針對生活上各方面,教玉盞兒如何用智慧去達到目的。最後是慧雲安排的十項考驗,當玉盞兒完成所有考驗後,她便擁有母親精心計畫要賦予她的所有特質,她可以去擺佈那些妄自尊大的男人們,自在的活在這個女人毫無地位的時代。
現在她查出了真兇,擺脫了世上唯一可以束縛她的鎖鏈,她自由了。
但她卻感覺一直在冥冥中保護她的母親消失了,娘的愛不再和她共進退,今後的一切將由她自己安排,但她仍是想要一個依靠啊。娘也許沒有想到這一點,她的盞兒需要有人支援和扶助。
一隻溫暖的大手落在她肩上,同時她也被一把傘籠罩住。
看向替她遮雨的撐傘人,那冷峻的臉上每一處深刻的線條她都熟悉,而現在他已蒼老,兩鬢斑斑;是歲月還是情傷,竟讓人寧受摧折,毫不怨尤?
一雙小手又習慣性的去撫平他雙眉間的愁結,「芮叔,娘不喜歡你皺眉。」
玉盞兒竟發現她再也撫不平芮峰的愁眉,芮叔對娘的思念和爹一樣深,她改變不了。她娘才是最後的贏家,她有兩件陪葬品——她爹和芮叔的心。
「你娘也不會樂見你為她淋雨的。」盞兒如同她的翻版,同樣絕美的容顏,但盞兒一雙承自玉石恆的英挺秀眉顯得比慧雲更果斷,也更加無情。
他年年都會回來祭拜她,也每年會不自覺地將盞兒和她暗暗比較,盞兒是一年比一年更像她。
「芮叔,這次留久一些好嗎?」玉盞兒知道以後不再有那麼多機會見芮峰了。
「只要你需要,芮叔會隨時到你身邊。」雖然慧雲不要他守護在盞兒身邊,可他依然將盞兒視為己出。
「芮叔,到今天你還是不能體會娘的心意。」見芮峰如此,玉盞兒不禁搖頭。
前車可鑒,她玉盞兒不要為情所惑、所累,更不要為任何人這樣折磨自己。她鄭重的對母親宣告:「娘,盞兒也許自私,但盞兒只想愛自己,不要像你、像爹、像芮叔,為了別人讓自己流淚,讓自己傷心。」
芮峰已久無波瀾的心中升起一股歉疚,他們大人的悲劇竟讓一個幼小的孩子立下如此重的承諾。
「盞兒,不要如此決絕,你還小,不該這樣看待男女之情,你娘會傷心的。」
「芮叔,你知道那個計畫,真正無情的人是娘。盞兒只是不想害人,也不願被人所害罷了。」玉盞兒口氣冷凝。
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在教訓他,卻說得讓他無可反駁,芮峰乾澀地一笑,他一心呵護的孩子其實早已比他堅韌得多。
玉盞兒轉身從傘下走出,頭也不回的說:「芮叔,盞兒要離開杭州了,明年恐怕不能再和芮叔相見。希望再見時,你不要有這麼多白髮。」
玉盞兒走入細雨中,心中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雲兒,僅憑一本書便把女兒教導得如此好的母親,你恐怕是第一個。不過,這樣的盞兒會有真正的幸福嗎?」芮峰望著玉盞兒遠去的背影,輕問那縷不甘早逝的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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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朝建國五十餘年,因其祖先是北方牧族,定都時不肯遠離故土,故而將京城建於北方,雖然不利於掌管富庶的南方諸州,但年輕英武的皇帝龍昊在其父龍遨多年勵精圖治的基礎上,更加善待黎民百姓,對外族也是恩威並施,功績已直追其父龍遨。所以,近十幾年來,無論是南方富賈還是北方部族全都忠心納貢,四海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