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孤星
陳嵩的這番話洋洋灑灑,字字鏗鏘,說得平兒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這時,樓上傳來一陣鼓掌的聲音,一名女子朗聲說:「公子才智過人,請到樓上一敘。」說得珠圓玉潤,無比好聽。
陳嵩笑道:「區區不才,讓姑娘見笑了。」
「終於過關啦!」小三子手拍心口,「公子真不是蓋的!」
陳嵩用扇子點了一下小三子的頭,「這就叫靈機一動。」隨即跟在乎兒之後,穿過走廊,登梯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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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有一間佈置得十分雅致的客廳,只見一名少女端坐在繡榻上,她卻生得面色蒼白,滿臉皺紋,可怕的是在她臉上、手上、頸項上,都有一塊塊紅色的斑塊,但眼睛卻十分水靈,透出無窮的智慧。
「難道眼前的這名醜女就是凌美萱嗎?」小三子一下子驚呆了,像泥塑般僵在那裡。
陳嵩著實也沒有料到傳聞中美若天仙的凌美萱竟然奇醜無比,心中雖然激動,但仍盡量保持禮儀。
凌美萱只是張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陳嵩,隨即垂下頭,「公子請坐。」
陳嵩在一張鋪有軟紅緞墊的椅子坐下,一雙眸子直勾勾地注視著凌美萱。
凌美萱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揚了一下眉,「公子,看夠了沒有?眼睛該換換地方了吧。」
陳嵩勉強一笑,「妳就是凌姑娘吧?」
凌美萱斜眼一笑,「錯不了,我當然是。人們向來只看美女,你卻緊盯著我這個醜女看,真是奇怪呀!」
「一個人的容貌都是天生的,雖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我更注重的是一個人的內涵。因為認識一個人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知道她的內在是否美麗,如果空有外在美,但內在狠毒、很壞的話又有何用:更何況,要內外部美是很難的。這個社會很複雜,有很多誘惑,也有仇恨、嫉妒,我們無法逃避得了。但如果自己能夠保持善良之心,不去憎恨、不去嫉妒他人,那就是一個很美麗的人了。」
想不到這麼一個花花公子的口中竟然說出如此高妙、純樸的言論,凌美萱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
只覺得面對這個人,一顆心跳得十分厲害,外表卻益加沉著鎮定。
凌美萱微微一笑,「公子之言,甚得我心,倒是我過於猜忌了。」
陳嵩一愣,「這話怎麼說?」
凌美萱又是一笑,「平兒,打一盆清水上來。」
平兒笑應著下樓,不一會兒,打上一盆清水。
只見凌美萱挽起袖口,露出白皙如玉的兩隻手腕,用布巾輕輕洗著臉,緊接著,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凌美萱臉上的皺紋,還有紅色的斑塊,一下子都被洗掉,還原成她本來清新亮麗的面目。
陳嵩頓時雙眸發亮,面對眼前的玉人兒,別有一種魂遊天外、魄散九霄的銷魂滋味。
凌美萱被他看得臉紅,微微嗔道:「你不是說喜歡內在美嗎?怎麼又盯著人家看呢?」
陳嵩笑了,「我說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一個人的外在美,就是讓人瞻仰的啊!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啊!」
凌美萱故意問:「什麼果不其然?」
陳嵩道:「就是外面的人對小姐的稱讚啊,如今在下親眼目睹,的確屬實。」
凌美萱再問:「外面都怎麼說我呢?」
「眾人都說小姐的姿容在城內是有口皆碑,數一數二的。小姐色藝雙絕,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諸子百家、三教九流,無所不通,無所不精。尤其是琴棋書畫,到了小姐那雙纖纖玉手中,都成了輕而易舉的彫蟲小技。若跟小姐談詩論文,小姐將非常樂意,但若是想動歪念頭,就是傾其所有財富,小姐也無動於衷。所以,小姐得罪的人雖不少,可沒有人敢惹小姐,就是連知府大人也對小姐側目,更何況是那些布衣草民呢!」
凌美萱聽得一笑,低頭瞅著他,略似帶著幾分羞澀,轉動的秋波更顯現出無比的嬌媚。
陳嵩心裡暗笑,看來她對我有些意思了,我可要加緊手腳,一定要設法弄到如意鑽花!
凌美萱心裡也暗笑,看來這位少爺還有些斤兩,說出的話這麼討女孩子歡心,我不能就這麼輕信他,他這一套,都是追女孩的慣用伎倆!哼,我不妨就跟他演一齣戲,在爹的面前,親手揭開他們這些花花公子的真正面目!
兩個各懷鬼胎的人就這麼客氣地寒暄起來。
「凌小姐以丑示人,真是天下第一的奇女子呀!」
凌美萱笑道:「現在有目的的愛情與友誼太多了,略施小計考驗一下是必要的,患難才能見真情不是嗎?以丑示人,本是我設的第三關考驗,有錢的花花公子一看我相貌醜陋,九成掉頭就要走,想不到公子卻是個有心人,能禁得住這番考驗,」
「對,對!現在的愛情就像用漂亮的紙包裝好的商品,外表的華美非常迷人,海枯石爛的誓言令人感到甜蜜,但就是不能拆開,一旦拆開,才發現老母雞變成鴨了,不考驗能行嗎?」
凌美萱點點頭,「俗話說真金不怕火煉。我從不輕信愛情的誓言,就算買胭脂水粉一樣,最好試擦一下才保險。」
平兒這時端著一隻托盤上樓,盤子裡置有一隻精緻的小碗,她向小姐請了個安,隨即遞到陳嵩面前,「這是我們剛做好的百合糕,味道還不錯,公子請慢用。」
陳嵩道了聲謝,拈起一塊放進嘴裡,咀嚼了兩口,可是吃糕的同時,心裡又想著別的事情,不由得嗆到,咳嗽起來。
「公子吃慢點。」凌美萱笑了笑,端起暖壺,替他斟了半碗熱茶。
陳嵩連忙又道了一聲謝,雙手捧起細瓷蓋碗的香茗,慢慢呷了一口。
他原已口渴,不知不覺將碗中茶水一飲而盡。
凌美萱莞爾,立刻又替他斟上一碗,陳嵩覺得有些失禮,連道不敢。
凌美萱問道:「公子是哪裡人呀?」
陳嵩回答:「我家在四川,祖上留下一大筆產業,有糧食、油料、蠶繭、生豬,水果、蔬菜等等。在成都,沒有人不知道我們陳家。」他神色頗為驕傲。
凌美萱搖扇,「四川啊,聽說那兒風光綺麗,我早就神往了,可是爹總不帶我去。」
陳嵩笑道:「自從秦蜀太守李冰主持興修了都江堰水利工程後,成都地區從此『水旱從人,不知饑饉』,被譽為天府之國。以後有機會,凌小姐來成都,在下一定克盡地主之誼。」
因為隔著一層戒心,這時,兩人都覺得似乎有些沒話可說了。
突然,風兒透過窗子,輕輕將書櫃上的一迭紙吹落在地,每一張紙上都畫有一名年輕男人的畫像。
陳嵩咦了一聲,問道:「這些都是姑娘的作品嗎?」
聞言,凌美萱那雙美麗的眸子掃向畫紙,先是睜得又大又圓,隨即收攏成兩道直線。
她神色淡漠地搖搖頭,站起來,緩緩踱向窗前,悵然地凝視窗外一會兒,又回過身,似乎情緒已平靜下來。
「以姑娘的天生聰慧,莫非心中也有解不開的結嗎?」
凌美萱的目光在他臉上一轉,忍不住淺淺一笑,緩緩地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夠免於憂愁和煩惱,只是每個人在面臨這些困境時,處理的方式都不相同,我當然也不會例外。」
平兒將畫紙捧了過來,擺在桌上,「不瞞公子,其實這些畫像都是相親的人送過來的。」
「相親的人?」
平兒點點頭,「小姐才到適婚年齡,老爺就已經為她的終身大事愁白了頭。整日對著小姐嘮嘮叨叨,別說小姐,就連我的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這還不算,老爺不光是托親朋好友為小姐物色合適的對象,還命令下面的奴僕、老嬤嬤到各地打探優秀男子,就差全民總動員了。
自古咱中國人就古道熱腸,對做媒這等大事就更熱情、更積極了,只要發現未婚的公子爺,就全都介紹過來。你看,外面那些排隊的,真是絡繹不絕,小姐不勝心煩,才定出需過三關才能見到小姐一面的規矩。」
陳嵩點點頭,「原來如此,外面的男人們都是上門求親的。」
平兒道:「所以,小姐也錯把陳公子當成一路人馬了。」
凌美萱笑了幾聲,抬起頭,「這件事可是太滑稽了,不是嗎?」
陳嵩也笑了,「確實是有些滑稽,乍見到外頭那陣仗,我還真有些不適應呢。」
凌美萱的臉上帶著一層薄笑,「想不到公子還對考驗之事耿耿於懷。」
平兒聽了大笑不止。
陳嵩一凜,「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富人有富人的煩惱,窮人也有窮人的煩惱。」
凌美萱蹙起秀眉,「不過,回想起這些煩人的歷程,真是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
這時平兒不失時機的輕咳一聲,「小姐,下午還有一些詩文的課程,不要耽誤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