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成瑩
「那我下次記得留下來不就好了?」
「隨妳。」反正就算她要留,也是留給別人家的狗兒。
「對了,寶釵姊,妳找我有什麼事啊?」
「喔,就是朔方寨的人已經把聘禮抬來了,媒婆正在和嬤嬤談迎娶的事,我一得知便……」
「什麼?寶釵姊,妳說的可是真的?」寧朝嬋驚道,剛才吃下肚的一大堆食物,彷彿同時在她肚腹裡作怪似的,讓她直想吐個痛快。
她就要跟那個惡霸成親了?!
不,她不要呀!
雖然他長得不像莽夫,可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她喜歡的是斯斯文文、有書卷味兒的,就像……譚公子一樣。
「當然是真的,我還見到了黎寨主。」
「那、他們可是在說我?」她語氣焦急,顯然是真的慌了、亂了。
「就是妳!」
「怎麼會這樣……」寧朝嬋突然想起那日黎愷信誓旦旦的神情,還有掛在嘴邊勢在必得的詭笑。「啊--不行啦!」她急奔向嬤嬤的廂房說理去。
「這丫頭,跑這樣快。」寶釵搖頭笑道,回首再看看那堆凌亂的碎骨殘渣。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好吃的天分,若能嫁得掉已經該慶幸了,而且又是嫁給行事還算正派、外表俊逸的朔方寨少寨主,往後再也不愁吃穿,也不用賣笑接客,她還有什麼好挑的呀?!
第五章
越過水榭、穿過亭台樓閣,奔至廳堂,就聽見嬤嬤以帶笑的聲音說:「好好好,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她一愕,未加思索就衝上前大吼道:「我不准!」
「……咦?!朝嬋,妳怎麼來了?」橙姑有些驚訝。
黎易水苦笑到一半,定睛看著來人。
那身形袖珍、纖細,鮮綠色的衣衫襯出她淘氣活潑的一面,衣襬有著髒污,顯然……她剛玩回來。
寧朝嬋那如黑珍珠般圓亮的瞳眸,滴溜溜地在黎易水身上打轉片刻後,紅菱噘得老高,三兩步撲進橙姑懷中。「人家不要嫁啦!嬤嬤,人家不要嫁給土匪……」
土匪?
橙姑直覺自個兒的心差點就要停了。
這妮子下會看情勢嗎?黎寨主在此,她還大吵大鬧說不要嫁給「土匪」引
「朝嬋,噓!小聲點。」
「本來就是嘛!你們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啊?」最後這句話是對著黎易水說的。
她假裝沒看到他那滿臉黑鬍子的惡霸樣、沒看到他那對兇惡的虎眸、沒看到他那又濃又粗的倒八字眉、沒看到他那繫在腰間的大彎刀……她才不怕他!
反正她統統沒看見,不怕、不怕!
「妳很大膽喔!朝嬋姑娘。」不錯嘛,不像是個畏畏縮縮的小媳婦,難怪兒子會屬意她,還非要他下山走這一趟不可。
「我本來就不膽小!」寧朝嬋應了回去,張大眼睛瞪他。「你回去告訴那個大惡霸,說我不嫁他!我又不喜歡他,就算他再怎麼仰慕我,也不能硬來啊!」
「朝嬋!妳胡說什麼?」橙姑瞪著她,回頭卻對著黎易水陪笑,虛應道:「黎寨主,這事兒就這樣說定,剩下的事情,嬤嬤我會處理妥當,絕對不會讓你難做的。」
先把人打發走再說,橙姑打的正是這個主意。
「好,那我們就先走了。」黎易水心想橙姑定是要對小姑娘曉以大義一番,遂先行離開。
見人一走,寧朝嬋首先發難。「嬤嬤,妳--」
「我怎樣?我是為妳好,難得人家少寨主肯要妳,妳呀!就乖乖嫁進朔方寨當妳的押寨夫人吧!」
橙姑之所以一改之前的態度,無非是對寧朝嬋徹底失望了。看她剛才那副沒有食物就喪失一切本能的模樣,她想到就頭疼。
「嬤嬤,妳怎麼可以這樣?妳不是答應過我,不會輕易把我嫁掉嗎?」寧朝嬋不敢相信嬤嬤會這麼待她。
「我是不會輕易啊!我可是費時費力、快耗盡家產了。」
「……」她無言以對。
都怪嬤嬤平常逼她下海的這個威脅太大了,教她演得太過逼真,完全忘了顧及嬤嬤的荷包。
還是說,嬤嬤本來就打算她如果再不下海,就不再供她吃住?!
「還有啊!朔方寨哪份禮都沒少,該做的不用嬤嬤我開口,就已經主動辦好了,我除了答應還能怎麼著?最重要的是,妳身家清白,老是在我這裡混也不是辦法,趁現在新鮮,早賣才有好價錢。」
「什麼?!嬤嬤,妳是用賣的?」寧朝嬋抬起眼,眸裡儘是吃驚。
「不然妳還指望我做賠本生意啊?再者,寨主說得很清楚,妳若是不嫁,他的兒子黎少寨主就要踏平我這個花苑,難道妳要嬤嬤和眾姊妹陪妳一起死啊?!也不想想自己食量多大……」橙姑愈說愈氣,到末了,幾乎是抱怨。
「可是嬤嬤,難道妳一點都不念舊情嗎?還、還有,我走了,花苑就少了很多樂趣耶!我的角色很重要,難道嬤嬤一點都不這麼覺得嗎?」
寧朝嬋露出傷心的模樣,低垂下眼,用眼角餘光掃了下嬤嬤,想瞧瞧她的反應是不是帶有憐惜?結果……有個頭!嬤嬤壓根兒沒有任何不捨的神色。
「我要是不念舊情,早在妳去年及笄的時候就把妳賣給朱老爺當十一姨太啦!這少寨主年輕有為、瀟灑非凡,最近又力主將朔方寨轉型;妳不覺得近來街坊鄰居們對朔方寨都不再那麼懼怕,反倒是多了一些敬畏嗎?妳若是嫁過去,又能得到大夥兒的尊重,不是頂好?
「好啦!反正嬤嬤我也想通了,妳們終究是要嫁的,走一個我再補一個就是,說不定妳這麼一走,我還能擴大經營呢!」她算過了,初步推算少養她一個,可以多養二十個沒問題。
而她在朝嬋及笄那年沒這麼做,純粹是對她還抱著希望,怎知她會變得這麼愛吃,教她打錯如意算盤……
「嬤嬤--」
「好了,從現在開始,我也不會再逼妳讀書寫字,妳就安心做妳的待嫁新娘,準備好當個土匪婆……啊!不是,嬤嬤我的意思是,妳就乖乖地去打野豬、烤乳鴿,我都不會管妳了。」橙姑揮揮手,表示事情就這樣決定,沒她講話的餘地。
「嬤……哎,討厭啦!」寧朝嬋見嬤嬤理也不理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撇撇嘴,一臉不悅。
她索性回自個兒的廂房裡再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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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寨--
「阿常,你爬上去掛紅幛,小心點,別跌了……阿俊,這副對聯交給你,看清楚點,別貼歪了。嗯,還有誰是閒著的,案上的紅帖拿下山去發……」黎愷站在大廳正中央,親自指揮大局。
他要給她一場隆重的婚禮。
這幾日,天末亮他便醒了,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而寨上的弟兄忙過一日又一日,都要被他給操煩了。
譚文斌越過一群忙碌的弟兄,光看他們幾個老粗忙進忙出、不敢懈怠的樣子,就知道黎愷有多重視這場婚禮。
看見一旁有幾口未拆開的木箱,上頭還繫著紅色綵球,他猜那是要送下山去給朝嬋妹妹的。
「新郎倌不必凡事親力親為吧!你怎不下山去找新娘子敘情?我記得黎伯父回來的時候說過,新娘子好像下大願意哪!」他提醒黎愷。
黎愷一見是他,停下發號施令的動作。「不急。」
離婚禮還有半個月,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趕的。
望向那幾口木箱,裡頭裝的可不只有綾羅綢緞,還有遠從其它地方運來,十分特別的乾果點心……他想,若是能討她開心,她說不定會笑著點頭說嫁他。
黎愷的想像太過美好,好到在不知不覺問洩漏了寵溺她的心情,嚴峻的臉部線條也跟著變得柔和起來。
「哦?你真的不急?」他試探地問:「真的這麼有把握,那天真能順利舉行婚禮?」
「文斌,你這是什麼意思?」黎愷攢緊眉,看向「假情敵」,一句句酸如梅的話脫口而出。「你該下會是想詛咒我們,然後自己娶她吧?」
「哈哈,聽你這話就知道你在吃味兒。」譚文斌笑著將扇子一收,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大有與黎愷閒聊的意味。
黎愷不承認也不否認,隨他去說。瞪著阿常掛上去的紅幛隨風飄搖,就如同他的心一般,一直處於不定的景況。
「按我對朝嬋妹妹的瞭解,她是不會乖乖就範的。」譚文斌笑睨著他,給他忠告。
「我說過,別這樣叫她!還有,你說--按你對她的瞭解?」黎愷冷睇著他,為文斌對她的熟悉,心中有抹不痛快。
「我是這樣說的沒錯。」
「哼,你儘管去猜好了,我不會讓花轎空著回來的。」他撂下話。
任她再怎麼刁鑽,總不至於讓花苑的花娘們和鴇母無家可歸吧?所以她一定會嫁給他的。
況且就算她不肯嫁,橙姑也不可能吐回上千兩的聘金,勢必會想盡辦法逼她出嫁,到時候看她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