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漱玉
今夜,江湜波心思浮動,出手失了往日的沉穩準確。對打中,耿默言看出江湜波的破綻,一個劍招虛晃,瞬間,江湜波的長劍被擊飛,下一瞬,頸邊一涼。
「心思不寧是習劍之人的大忌,大師兄,你明知故犯,實在不該。」
耿默言冷冷斥責,收回劍,隨後取回江湜波的長劍,遞給他。
「我不是明知故犯,今夜是個意外。」
「意外?問題是生命何等脆弱,豈能禁得起一個小小的意外?大師兄,人生苦短,你還要繼續執迷不悟,不肯正視自己的心意嗎?」
「默言,你話中有話。」
「沒錯,我再不出面,我們四人只會繼續這麼僵持,繼續痛苦下去。你還想怎麼蹉跎人生,我管不著,但是我和瑩秋可不想再等了!」
「你和瑩秋?你直呼她的名字?」
「沒錯,我很早以前就直接叫她瑩秋了。」
「可……瑩秋是你師姐啊!」
「在我心中,我從不把她當師姐,反倒是大師兄你,自始至終都把瑩秋當作師妹看待。」
「我和瑩秋是師兄妹,我當她是師妹看待,有什麼不對?」
「我都這麼說了,你還聽不懂嗎?你的遲鈍跟唐三、朱四有得比,難怪害端雲傷心,吃了這麼多苦。」
「這跟端雲又有什麼關係了?」
唐三朱四老笑默不吭聲的他是悶葫蘆,像池塘裡的呆頭鵝,可事實證明,他們偉大的大師兄,才是真正的呆頭鵝!
耿默言決定逼江湜波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我不再跟你拐彎抹角了。大師兄,到現在,你還看不清你自己的心意嗎?」
「我自己的心意?」
「你和瑩秋從小訂了親,長期以來,你以她的保護者自居,照顧她,久而久之成了習慣,以致認真負責的你錯將這份習慣當作是愛。試問,你若真把瑩秋當作未來的妻子看,你真愛她,為何她病癒至今快兩年了,你們還不成親?你還在蹉跎些什麼?」
「我……因為當初的誤會,我對不起端雲,我早就跟瑩秋說過,等找回端雲,大家團聚之後,再談成親的事,瑩秋也答應了!」
「找端雲跟你們成親是兩碼事,為什麼非要等到找回端雲,求得她的諒解,你才肯娶瑩秋?你等了十幾年,不就是期盼瑩秋病好的這一天嗎?」
「我……」沒錯,最初,他心裡抱的就是這樣的盼望,只是……為什麼後來這樣的念頭卻愈來愈淡,愈來愈不強烈了?
「你搞不清楚這種矛盾的心態,我來替你說!你頻頻找借口,遲遲不履行婚約是因為你心裡愛的人根本不是瑩秋!」
「瑩秋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愛她,我愛……」那個尾聲「誰」字忽然消失了,因為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笑臉,讓江湜波驀然停語,稍早兩人親暱纏綿的那一幕又湧上心頭,他恍然大悟!
「大師兄,你總算明白了!」
「我……我愛端雲,我愛的人是端雲,我什麼時候……」愛上端雲了?
「什麼時候愛上她,這個答案得問你自己。但是,老實說,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愛的人是端雲那就夠了。」
「那瑩秋,我和她的親事……」
「大師兄請放心,我愛瑩秋,我們是兩情相悅,我把事情說開,就是要破除這個僵局,讓我們四人各自成雙比翼。你知道嗎?在你面前的瑩秋,只是你認識的瑩秋;在我面前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怎麼說?」
「瑩秋已經會使劍了,這件事你曉得嗎?」
「她……會使劍了?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雖然已經恢復健康,可她的身子能承受得了嗎?」
「你就是太關心她,處處為她著想,但過度的體貼關懷反成阻礙,而瑩秋生性柔順,不忍讓你失望,所以總是壓下自己的想法,事事順你的意見。那時多虧了端雲求來紫龍膽,還有師父跟你用心為她排出餘毒,她恢復得很好,如今跟一般人根本沒什麼兩樣。現在的瑩秋不但會使劍,而且已經學完雲影入門第二套劍法了。」
提起心上人兼「弟子」,耿默言素來平淡的面容浮現柔情和驕傲。
「默言……」師弟對瑩秋的深情不言而喻,江湜波不禁為之動容。
向來惜言如金的師弟,今夜以令他刮目相看的方式,送了他一份大禮。
「師兄,想不想看看瑩秋使劍的樣子?」耿默言忽然轉了話題。
「呃,好啊!」
耿默言對他投以別有深意的一笑,師兄弟倆一前一後躍身,回雲影去。
讓師兄親眼見見瑩秋恢復健康、輕盈使劍的樣子。
讓他相信,也讓他放心,一直以來他捧在手心、細心呵護的文弱師妹,如今已經成長,羽翼豐厚,可以自由自在飛翔。
而他,心另有所屬,此後可以將瑩秋交給自己,放心去追逐他最懸念的那抹孤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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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初破曉,天際峰靜悄悄。
一道大紅人影趁著朦朧天色,偷偷離開雲影,來到峰頂。
她以為走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身後有三人跟隨。
頂上,山風颯颯,她費了好一番氣力才點燃三炷清香。
手執清香,輕聲祝禱,將滿腔的思念和心事盡訴予在天上的師父知曉。
香燃過半,淚潸潸,掉落的香灰燙了手,她才驚覺自己竟不知不覺說了太多。
抬頭,天色已半白,差點誤了時辰,她非走不可!
自隨身包袱裡取出一隻小瓷瓶,挖取些許墳上土填入,再上蓋放回。
「師父,端雲無法待在雲影,就讓我取一些墳土隨身,當作思念的憑借。日後一人繼續浪跡天涯,捧著它,就像師父永遠陪在端雲身邊。」
孤雲沒有依靠,餘生漫漫,她會好好珍重,為自己。
磕頭拜別,熱淚成行,此去天涯茫茫,各自一方,但想念會隨著風傳遞,時時飄回天際峰,永遠不絕。
拭淚,取劍,背起包袱,依戀難捨,回頭又望了唐昊的墳幾眼,頭猛然一轉,傅端雲迅速躍身離開,往山下方向走去。
「大師兄,你拉著我們做什麼?端雲走了啊!我們費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你就這麼眼睜睜放她走嗎?」唐三對江湜波抗議道。
「對啊,大師兄,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朱四也發難。
「端雲當初是被我逼走的,這禍是我闖的,於情於理,都應該由我負責,將端雲找回。我一定要求得她的諒解,讓她心甘情願回到雲影,往後再也不離開。」
江湜波說完,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個包袱。
「大師兄,這……」唐三朱四異口同聲,雙眼圓睜,盯著包袱瞧。
「雲影暫時交給你們,我追端雲去了!」
「哇哇哇,呆頭鵝開竅了!」
「對啊,老天有眼,師父保佑喔!」
唐三朱四唱雙簧,有挖苦,也有祝福,教江湜波哭笑不得。
「大師兄,說好嘍,這趟下山,如果不能帶端雲一起,你就別回來了!」
「對,到時掌門也要換人做!」
「我答應,等我回來,一定會帶著端雲。」
江湜波微笑應允承諾,健步而去。
一夜長考,心中早有妥善打算。
這一次,他要徹底走進端雲的內心,好好瞭解她,耐心求得她的諒解,等她再度敞開心房,讓他和他的愛一起進駐。
卷之八
尾隨傅端雲的腳步下山,沒多久,天就亮了。
天地光明大放,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蹤,變成一樁難事。
下山未久,入了小鎮,傅端雲進入市集,買了代步的馬,又往客棧而去。
江湜波按兵不動,在客棧外一角觀察傅端雲的舉動。
「掌櫃的,打一壺酒,帶走。」
「好的,姑娘,請稍等,馬上就好。」
已過早飯時間,店內吃飯的客人少了些,傅端雲容貌秀麗清艷,一身鮮紅衣著打扮十分搶眼,一踩進店裡,就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店內一角,一人見了傅端雲的打扮模樣,心一震,眼光即刻緊緊追隨不放。
這姑娘好生眼熟……
眼一瞇,開始搜索腦海裡的記憶。
「姑娘,讓您久等了,來,您要的酒在這兒。」
傅端雲不語,接過酒壺,付了錢,便往外走。
啊,他想起來了!對,就是她,那個壞他好事的女人!
好啊,冤家路窄,既然老天這麼安排,讓他又遇上她,日昨之仇和近日心頭累積的怨氣就統統算在她頭上,一次清算。
傅端雲走出客棧後未久,江湜波小心翼翼跟上。稍後,那人也鎖定傅端雲,偷偷尾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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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日暖,出了小鎮,傅端雲坐在大樹下,該是吃午飯的時問,她卻無半點食慾,開了酒瓶,仰頭便栽。
滿腹相思無能訴,唯有杜康可托付。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午風徐送,沉思間,她聽見了細碎聲響。
凝神再細聽,心念一轉,擱下酒瓶,走到樹的另一側遮掩虛晃,一瞬間就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