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沈柔含
「以前女人這種動物在我的理解中,總是情緒化的、小格局的,愚駑及教人失望的綜合體。要不就空有其表,不耐久經相處;要不就嬌生慣養,不識人間疾苦;再不然就是一些標榜女性主義的悍婦,連美貌都沒有,滿腦子反傳統、反婚姻、反附庸男性的社會價值觀,好像反對得愈多就愈有智能一樣,把女人所有天生溫柔可愛的特質扭曲壓抑,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奇怪生物!」
「哦?」金湘蝶把豐唇輕輕咧成一個O字型。
男爵繼續長篇演說:「女人反對一切傳統、枉顧性別天性就叫『智能』嗎?我不以為然。有智能的女人,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是一個女人,更不會蠢到去遺棄女人與生俱來的天賦。女人的柔弱、撒嬌、依賴、無助都是最有利的武器,懂得擅用這一點和男人和平共處、互惠互益,愛也被愛,才是真正有智能的選擇。
「而妳,金姐兒……打破了我對女人一向抱持的觀感,妳豐富完整,教人夢寐以求,妳是那種『世已難尋』的完美對象!」
男爵的禮讚,金湘蝶絕不否認,她對著他揚著眼眸微笑,照單全收了。
是時候了。男爵把禮物塞到她手裡,過程快似一陣風。
「咦?」
趁著金湘蝶還在錯愕之際,他快一步捏住她的手,不讓她張開來觀視手心的禮物是什麼。
「等我走了再看好嗎?」他輕語要求。
等到金湘蝶點了點頭,他才轉身走開,留她佇立原地。
他為什麼急著走?當然是為了讓她在情緒仍未退溫的時候,繼續把這一刻情調發酵;也為了讓她有時間張開手,看清那一隻由孫夫人熱情贊助的兩克拉白金鑽戒。
男爵相信,經過剛才那一場演出之後,金湘蝶將帶著滿腔奇遇過後的欣喜與綺思回家。一路上他的身影,他的臉孔,他灑上魔力金粉的話語,也將如綿密織網籠向她,擾擾嚷嚷……
她會想:這個男爵到底是誰?從何而來?
她會想:他為什麼如此愛慕她?為什麼送她昂貴鑽戒?
她會想:哎,還能為什麼呢?還不就是因為他為她心折已久!所以今天才會安排這場別出心裁的邂逅,吸引她的注意……
她會想:他將來一定會再來找我,那可能是任何地點、任何時間……
她將回味無窮,自戀無限,重複沉溺於他方才亮眼的表現中。
她將不斷猜臆著他,玩味著其中的奧妙,直到他下一次再找上她。
這是人性。人性就喜愛「費疑猜」,在費疑猜的過程裡,經由推理、演繹、歸納、抽絲剝繭的思考活動得到極大樂趣,也得到自以為是的瞭解與滿足!
任她是金湘蝶也得受限於人性,無可免俗。
只要照這樣下去,他就成功了一半了!
因為自己已盤據她腦海,讓她捨不得甩掉。既然她的心都用來牽縈著他,還會伺紀蔚寰那小子的容身之地嗎?
而金湘蝶究竟是怎麼看待這一件透著不尋常氣氛的奇事呢?
「呵呵……」金湘蝶在男爵走後兀自笑了起來。
不必攤開握緊的手,她也知道掌心之中的小玩意是什麼?
那是一隻戒指!
她可以藉由指尖與手心皮膚的觸感,判斷出男爵給了她什麼,只是她不知道它的價值如何?
送她戒指,幹什麼呢?想把她套住嗎?
把戒指拈到眼前凝視,喔,是一隻蒂芬妮鑽戒!很不錯,她很喜歡。
隨手放進皮包,不再耽擱,她驅車回家。
一路上真如男爵所料嗎?她果真想著他嗎?
並不。
如果早一些,早在紀蔚寰移交所有財產給金湘蝶之前,他的用心不會白費,因為她確然會驚艷,確然會為他而思潮旖旎。
尤其,他一上來出手就那麼大方,她又怎能不好好瞭解一下他的底限在哪呢?
可惜晚了!
他送的鑽戒貴重不過紀蔚寰全部的存款,他煞費心神的佈局同樣貴重不過紀蔚寰天真本能的奉獻。
就算他們都愛著她,一個是機關算盡,另一個是至情至性,她還需要轉移目標嗎?
所以她在想的是:那顆鑽戒能賣多少錢?
然後,她想紀蔚寰……她留他一個人在家裡那麼久,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第七章
羅曼蒂克的燭光晚餐擺上桌已經很久很久了……其間不知道涼了幾次,又微波了幾次。
金湘蝶靜悄悄地回到家,發現室內的燈全熄滅了,只有客廳的一盞立燈亮著,還有餐桌上那三根蠟燭,搖曳著溫暖可愛的燭光。
「呵……」她笑著,很甜蜜的感覺。
四週一片昏暗,她的心卻很安定,湧滿了歸屬感。
歸屬感?
一份從來不曾教她正眼看待的感覺,此時此刻傾盆而下,潤濕了她,使她全然的鬆懈……心情歸零,精神清新愉悅。
是紀蔚寰的緣故吧?
因為這個家裡有了他,她的歸屬感才建立起來的。
她輕輕走近餐桌,看見了坐在那等她等到打瞌睡的紀蔚寰,笑了;再看看桌面上有什麼山珍海味可供品嚐?
一看之下,更覺好玩。
原來只有兩個8℃全程保鮮,經過CAS國家品質認證的御便當。
她笑了又笑,坐下與他相對。
不知佳人回來的紀蔚寰,正支頤打盹著。
他雙眼閉合著,嘴巴微開著,一顆頭顱像飄在空中的熱氣球,輕輕地晃過來晃過去,金湘蝶靜望他,看著看著,幾乎想上前吻醒他。
在一個較為劇烈的搖頭晃腦下,紀蔚寰總算被自己驚醒了。
迷糊地睜開睡眼,發現金湘蝶坐在面前,他伸手揉揉眼,再看一次,真的,是蝴蝶回來了,他又嚇了一跳!
不曉得有沒有流口水?趕快擦擦嘴角,接著,紀蔚寰熱情洋溢地大喊:「蝴蝶,妳回來啦?」
他的熱情呼喚,使金湘蝶感受到他用歡迎的語氣擁抱了自己。
「是呀。」她笑答。
「那妳吃過晚餐了沒?」他笑嘻嘻問。
她先掃視桌面,再斜眼問他:「紀蔚寰,你真的那麼窮嗎?」
「不是啦,」他尷尬摸著臉,笑說:「我有去生鮮超市買了很多肉品和蔬菜回來,可是統統被我煮壞了,煮得又焦又臭,只好丟到垃圾桶。我怕趕不及妳回來的時間,所以先買兩個御便當充數,我不是沒有錢的。」
「哦,」她用纖指敲敲便當盒子。「那這個呢?我記得我客廳的酒櫃裡,收藏著兩個非常美麗的磁盤,你難道不會把它們拿出來盛飯盛菜,而不要讓我就著便當盒吃飯嗎?」
「有哇,我有想到。」他說。
「嗯,那然後呢?」
「然後我不小心把盤子摔破了。」他很抱歉的據實已告。
「呵呵呵……」她把手指伸進自己嘴裡輕咬著,歎服地說:「真不簡單!」
無奈地拆開免洗筷子,金湘蝶說:「好,那我們就開始用餐吧,反正我也已經無話可說了……」
「蝴蝶……」他不放心地喚。
「我沒生氣呀,真的沒有。」
「那就好,哈哈!」他定心之後,才有胃口吃飯。
他一定餓壞了吧!
紀蔚寰捧著便當盒狼吞虎嚥,其樂陶陶的吃相,看得金湘蝶有些怔忡起來……
她有一點後悔,後悔自己回來得太晚,餓了他那麼久;也有點忽悲忽喜,悲他盯傻氣,喜他的不放棄。
「蝴蝶,妳怎麼不吃?」紀蔚寰停下筷子,關心地問。
她舉起筷子體貼地配合,才吃了第一口,不禁就顰眉對他說:「你以後要訓練一下廚藝,我很注重美食,可受下了天天吃御便當唷。」
「好。我明天就去買食譜回來研究。」
「嗯,記住不要買太多中式食譜,我其實不太愛吃中菜,我比較喜歡法國菜和日本料理。」
「好。我記住了。」
這樣的對話很家常,應該是夫妻之間經常發生的,只不過說話的、跟答話的性別倒錯而已。
四天的相處下來,她滿習慣他闖進生活了。如果說要他們一直共同生活下去,她認為自己應該是可以接受的。
「對了,」她拿過皮包掏出那一枚鑽戒,遞給他:「明天你去買食譜的時候,順便幫我把這個小玩意賣掉,價錢不要被壓得太低廉,知道嗎?」
「哇呀!」他哇哇叫著:「蒂芬妮的鑽戒,為什麼妳不要它?」
「因為我對送戒指給我的那個男人沒感情呀!」她言簡意賅。
「有人送鑽戒給妳啊……」他突覺有些失落,這枚戒指提醒他懊悔自己的粗心。
「蝴蝶,政天我要買一個更大的鑽戒給妳。」
「都好呀!」她柔和笑說。
望著蝴蝶,他尋思片刻,說道:
「我告訴妳,剛才妳不在家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昨晚妳說的話。妳說:我會愛上妳,只是因為想驅逐寂寞……
「不是,我真的不是這樣,我真的愛妳,不管我寂不寂寞!像我以前喜歡的那個女孩,她不喜歡我,我會很忿怒,我會想反擊她、傷害她,可是,我對妳不一樣。
「我現在非常愛妳,雖然妳不愛我,但我一點都不會忿怒,更沒有想要傷害妳的念頭。這幾天有妳陪在我身邊,我好開心!將來妳若是對我感到厭煩,把我趕走,我知道自己也沒有辦法恨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