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唐婧
「那人出錢買妳的心去做個人情。」
「買我的心去做人情?」鳳凰傻了,「是誰托付妳的?」
「說出買家是誰是做咱們這行的大忌,可這一回算是和妳相識一場的優惠吧!」
石堆雪緩步逼近她,突然扔開劍高舉掌心,眸底燃著壞笑。
「那個人,叫做仗劍!」
鳳凰還來不及反應,就在她猛然劈至頸項的動作下,順勢昏厥倒地。
第十章
鳳凰是被熱熱濕濕的舌頭給舔醒的,熱熱的舌伴隨著一坨坨稠稠黏黏的唾沫濡濕了她的臉,這樣的熱情怕是任誰也消受不了的,也終於喚醒昏睡了好一陣子的她。
「呆呆!」
張開眼,那趴在她身上表示歡迎的狗兒,正是她住在峻極峰時,石崩雲特意為她買來拉雪橇的狗,只不過這會兒的呆呆長大了些,有力的後腿、強壯寬闊的身軀、美麗的黑灰白三色混雜長毛都在在顯示牠已然不再是條幼犬了。
這麼美麗的狗兒卻叫這麼難聽的名字,說來說去還不都怪石崩雲。
那日他將狗塞進她懷裡時刻意吟了首白居易的長相思,說狗兒要取名叫願成,沒想到她不領情地將狗退回了他,隔日,她就聽到他口口聲聲喚著牠呆呆了。
「為什麼要取這樣的名字?」鳳凰皺皺眉有了意見,「取這種名字,再聰明的狗兒也要被喊呆了。」
「喊什麼妳都無權過問吧?」石崩雲說話時雖是笑嘻嘻的,可她還是聽出裡頭的隱隱火氣。
「昨兒個妳不是才將牠退回給我?喊牠呆呆不喊牠屎蛋兒已經算是很給牠面子了。」
「為什麼要叫呆呆?」她不服氣地再次追問。
「牠的主人是天下第一呆的人,呆子的狗不叫呆呆還能叫什麼?」石崩雲笑笑地這麼回答。
回到現實裡,鳳凰濡濕了眼眶將狗兒緊緊攬在懷裡,當時她以為他指的天下第一呆是他,為了取悅她,呆頭呆腦地連隔年才能用得上的狗兒都先幫她備妥。現在她才明白,那天下第一呆其實不是他而是自己。
真愛降臨時她沒弄清楚就將它給推遠,局限於往日仇恨,受限於昔日承諾而無視於自己那顆明明已然深植了情根的心。
她愛的人是石崩雲,是的,是他,而不是與她曾有過白首之盟的宋子寰!
不論她願不願意、不管她同不同意,早在她的意志力能夠做主之前,她的心就已經背叛了宋子寰。
而可笑的是,這樣的領悟她卻得等到她愛的人已經不在的時候才能夠發現,所以,這天下第一呆若不是她還能是誰?
「小呆呆!」鳳凰將臉頰埋在狗兒長毛間,幽幽地問,「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問完話,她抬眸四顧才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這問題她不該問呆呆而該問自己,這兒是牠的地盤、是牠的家門口,而她,才是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
思緒回到了昏迷前一刻,鳳凰想起了石堆雪的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她的心還好端端地在她的胸腔裡跳,那麼她說仗劍出錢買她的心去做人情又是什麼意思?
自小到大,仗劍所做的事,樁樁件件都是為她著想,那麼他出錢讓石堆雪將她擄來峻極峰,為的又是什麼?
鳳凰已無法再想,因為呆呆咬著她的衫裙示意要她起身。
她站起身拂了拂裙襬,略微恍神地瞪視著眼前那幢小茅屋,那是石崩雲的小屋,可景物依舊,那總是笑吟吟的主人卻已經不在了,屋在人歿、山風蕭蕭,她的心漲滿了期待,她早就想上這兒來瞧瞧了,即使是只能見著他的一抹幽魂也足以慰藉她濃烈的思念,可她不會武又不喜用這種事情麻煩仗劍,所以這樣的念頭就只能擱置在她冷冰冰的心底。
仗劍,畢竟是懂她的,鳳凰眸底起來潮霧,不管石堆雪帶她來這兒為的是什麼,能夠再度看看石崩雲生前住過的地方、摸摸他曾摸過的東西,她,願已足!
但這會兒小屋近在眼前,她又躊躇了,是近鄉情怯的那種躊躇,她怕自己崩潰在這充滿了他氣息的小屋裡。
可呆呆沒讓鳳凰傻杵太久,牠扯咬著裙襬催促她前進。
「呆呆,你究竟是急著想讓我進去找誰呢?這屋裡……」鳳凰明眸黯了又黯,「還有人住嗎?」
呆呆不會說話,只是汪了又汪,再使勁地搖了搖尾巴。
她揉揉狗兒頸上柔細長毛,鼓足了勇氣邁開步伐。
當一接近門邊,就聽見裡頭傳出叮叮咚咚地聲響,那聲音像是有人在裡頭鑿石雕木一般。
是石裂岸那頑皮老翁吧!
除了他,這峻極峰上大概也無人再有此等閒情雅興了。
她邊想邊推開那扇並未上閂的門扉,屋裡戶牖大敞,天光正艷,正中心處果真立著一方大石,石前有個男人赤裸著上半身,俯首捉著鑿子與木槌在石上幹活兒,石屑與男人的汗水飛揚閃爍在射入的陽光之間,她只覷了一眼,就全身血液倒流再也無法動彈。
「笨呆呆!」
工作中的男人側過臉,陽光底下一徑是那樣漫不經心的笑容,只掃了她一眼,便立刻將斥責的眸光睇向那正吐著舌頭的狗兒,「我不是特別交代過,在我幹活兒時誰也不讓進來的嗎?」
呆呆汪了汪,一臉的無辜表情。
「是嗎?你認為當初我跟你交代的誰並不包括她?」
拋下手上的工具,石崩雲蹲身將因著做錯事而拚命湊上前示好的狗兒納入懷裡撫了撫。
「說你呆還精得很呢!你早算準見她出現我就會忘了你的失職、忘了該揍你的事兒了嗎?」
「你真會揍牠嗎?」鳳凰遊魂似地緩緩蹲下身,跟著撫起呆呆的長毛,美麗的眸子裡還有著未退盡的霧色。
「會!」石崩雲肯定地點頭,睇著她臉頰的眼神讓她憶起了那一巴掌,「疼養是一回事,可當牠執迷不悟,想不清楚事情,弄不清楚主子是誰時,適時的教訓對牠只有好處。」
「既然有好處,當初那一巴掌你為什麼不早點兒打?」她幽幽睇著他。
「因為我並不崇尚暴力,還一點,」他笑嘻嘻地接著說。「殺氣門動刀動劍動手都是要收費的,我向來不做賠本生意,即使那只是一個巴掌!
他瞇眸睇著她摩挲在呆呆身上軟玉似的小手。
「妳變了!」
「變了?」她傻傻反問。
「是呀!」他睨著她笑,「在以往若是我的手放在呆呆身上,妳必定不敢撫牠,因為妳怕我會故意藉機偷摸妳的小手--」
他故意拉長尾音,睇著她的一舉一動,即使紅著臉、垂了眸,她的手仍沒有離開的意思,「現在,妳不怕了嗎?」
她不作聲,只是搖了搖頭。
石崩雲笑了笑,深褐色大掌在呆呆長毛裡緩緩游移著,「真好笑!當初決定要養這小東西時並沒算計到還有這個好處的。」說完,他大掌擒住了她的小手,緊緊地,沒半點要鬆脫的意思。
鳳凰直至這一刻才能藉由他溫熱的掌確定了他的存在,心一緊,掉下了眼淚。
「這一回,我終於可以確定妳的眼淚是為我而淌的了。」見她的眼淚,他卻笑了。
「你詐死?」她抬高淚眸控訴著。
「對也不對。」他回答的方式倒與石堆雪如出一轍,「笑面閻君是真的死了,可石崩雲並沒有。」
「什麼意思?」她不懂。
「笑面閻君已榮登京城十大通緝要犯之首。」他面露得意,「風光是夠風光的了,但他一日不死,那些負責捉人的官差可要倒霉了,而一個殺手做到了這麼有名連皇帝老兒都敢殺,反而會讓人不敢再花銀子請他去殺人,就怕自己也惹上麻煩,所以……」
「所以笑面閻君一定得死。」鳳凰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就安排個剛死不久又與你身材相近的屍體,在他臉上罩上了面具扔進山谷裡,讓笑面閻君永遠在江湖上絕跡?」
石崩雲點點頭,「還有一點,對於殺手的工作我是真的有些兒倦了,所以就索性藉機轉讓給一心想要下山的堆雪接手,而我就留在山上鑿鑿石頭,當個石匠吧!」
「為什麼你不事先告訴我?」她用眸子淒訴。
「幹麼要告訴妳?」他哼笑一聲。
「別否認,在行刺皇帝老頭兒前妳的心都還不曾當真放不過宋子寰,和我一起,妳只會認定自己是在做背叛他的事情,所以嘍,為了成全妳,那個死遁就得做得更像樣點兒了,怪的是,我人都死了妳竟然還不趁機去找他來個大團圓。想來是有些惱他殺了我吧!只可惜……」他語帶遺憾,「妳那仗劍太過本事,誰都信了我死偏他沒有,不但如此還透過各種管道去找到了堆雪,再買通她將妳送到這邊來。」
「為什麼堆雪會肯幫這個忙?她對你不是……」
「那妳幹麼不去問問仗劍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花大把銀子將妳送到別的男人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