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攻城掠地棋情手

第15頁 文 / 伍玟

    人前人後的孫弈截然不同,其實是因為孫弈拘謹的性格和幼年即離鄉獨居的背景使然。孫弈小時就是溫柔體貼、有禮懂事的小孩,她爸爸待他雖好,但孫弈始終把自己當外人,能不麻煩便不麻煩她爸爸,否則,當年才十五歲的孫弈也不會在考上棋士不久、經濟獨立後,便迫不及待的搬離溫家獨居。

    孫弈並不熱情,他不是那種主動對外界敞開心防的人。面對不熟的人事物,孫弈總是抱持著高度警覺和戒備的態度,而帶點客套的溫文有禮則是孫弈所能找出、最不具攻擊性的處世態度。

    或許,這就是他保護自己的方法吧!只有在最沒有壓力、最有安全感的情況下,孫弈才能完全放鬆地層露自己性格中最柔軟、毫無防備的那一面。

    而在家裡,她在那間二十坪的小公寓裡看到的孫弈,就是這樣。

    在她面前的孫弈,是絲毫不矯飾、最真誠的孫弈。

    看著遠方被棋迷包圍的、忙著應付各種問答、提字請求的他,嘴邊僵硬的弧線,帶點度假被打擾的無奈。

    溫定嫻的心湖因方才領悟的認知泛起了陣陣的漣漪,一絲甜意悄悄自心底升起,幻化成唇邊燦爛的笑意。她看到的孫弈,是最真實的、最獨特的孫弈,是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孫弈呢……

    孫弈偶然抬頭,自店家玻璃看見溫定嫻的映影,日光和她的臉龐爭地,讓他看不清那雙水眸裡閃爍的星芒究竟代表什麼,皺著眉頭想將她的容貌看得更清晰些,雙眼卻在溫定嫻朝他走近時,不由自主的,無法移開視線。

    她一定沒發現,她現在這副模樣,有多迷人。

    一步步朝他走來的溫定嫻,微揚的嘴角邊掛著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微笑,比起她平日那種單純、開朗、為彰顯愉快情緒的笑,這一刻,她唇畔的笑意多了一點含蓄、少了一些稚氣,款款的步伐取代總是大步走的急促,她的容顏比以往更嫵媚,朱唇旁淺淺的歡愉,在他眼裡看來就像一朵艷絕美絕的罌粟花,綻著魅惑人心的芳華,彷彿企圖勾他的心、誘他的情,向他索取男人對女人的癡迷。

    甩甩頭,孫弈想將突如其來的遐思全拋在腦後,然而睜開雙眼的剎那,他自玻璃上的倒影看見她已來到他身後,然,她的腳步,不曾稍停。

    一步,再一步。

    她的腳步如同春花上流連不去的蝴蝶,輕盈而優雅。

    一步,又一步。

    她的腳步恰恰應和著他的心跳,在他屏息的片刻,她的手勾住他的,曲線柔美的肩膀抵著孫弈陽剛的胸膛,兩人過近的距離妝點著已然曖昧的情境,在旁人眼中,他們看起來像是熱戀中的情侶--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他們只是一對佯裝成戀人的男女。

    孫弈面帶微笑,轉過頭望著溫定嫻的臉龐,眼裡寫滿疑惑;而她彎起的唇線有點調皮,她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原來她只是想替他解圍而已,孫弈恍然大悟。可是,如果她一開始就沒讓他落單的話,他會需要她的幫忙嗎?

    你要好好感謝我。溫定嫻用眼睛向他示意。

    怎麼感謝?眉毛微挑,他丟還她詢問的眼神。

    她將合攏的手打開,兩隻躺在她掌心裡的木製小貓,對他咧嘴而笑。

    第六章

    初秋,北國的夜已隱約透露冬季將至的氣息,落葉宛如寒冬的使者,用翠綠了一整個春夏的生命鋪成地毯,等著迎接雪後來臨,為不久後的銀色節慶做最奢華的準備。

    夜有點涼,帶點寒意的風自半敞的窗戶鑽進房內取暖,坐在窗前的溫定嫻不願關窗,為了夜幕上的點點繁星,她選擇和夜風保持安全距離,微涼,但又不至於著涼感冒。

    她睡不著,不是因為認床的緣故,她很清楚這點。

    今天下午她和孫弈做了一對冒牌情侶,為期十五分鐘。他和她沿著小樽市區遊人如織的商店街,手挽手、肩並肩地走了十五分鐘,直到返回飯店門口,甩掉所有艷羨,嫉妒、揣測的眼光後,她才拉遠和他之間的距離。

    這段短短的路程,因著兩人之間有些刻意的肢體碰觸,讓她回想起小時候,那段孫弈還稱呼她為小麻雀時的純真年代。

    想來有點可笑,想當年,他們牽手、擁抱、每天一下課便玩在一起,偶爾,孫弈到她家過夜時他們還睡在同一張床上,一切都是這麼的自然,毫無顧忌。可現在,兩人年紀大了,孫弈已是公眾人物,她連要不要和他同行都得經過考慮。

    她還記得,老家父母房間裡有一扇窗,小小年紀的她因為想念父母的關係,常跑到那間房間遛達,作白日夢、想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想著自己什麼時候可以長大,不再需要搬椅子墊腳,就能看見窗外的景色。

    現在的她身高超過一七○,自然是不需要再用椅子墊腳了。當年那扇在她眼中高不可攀的窗戶,她現在必須彎腰才能將手肘靠在窗沿上。原本需要使盡全身力氣才能移動的木製百葉窗,現在也只需要輕輕一扳就能開展。隨著身高的增加,她能看到的世界比還是個小孩時寬廣多了,而隨著年歲一起積累的知識、經驗,也讓她更能體會這個世界和生活中的種種。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見山是山的小女孩,她被大環境教會見山不是山的智能,體悟多了、見識也廣了,她可以運用三種語言,她出過國、閱讀許多書本、親身接觸中日兩種不同的文化中,她的世界,應當是比以前更寬廣、更無所拘束的吧?就邏輯說,是這樣的沒錯。

    走到窗前,她將窗戶推成全開。

    窗外,一片靜默的草原睡得正沉,遠方有幾點燈火忽隱忽現,人造的光明妄想與星月微光爭輝,闐黑的天幕襯得遠方的幾盞燈更顯寂寥。

    舉目所及,擺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無垠的世界,天地如此遼闊,她不該是被束縛的那一位。但,為什麼她會覺得,年紀愈大,愈不自由?

    她只知道痛苦的過往令人不堪回首,沒想到憶起美好的往事時,她的心,也會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澀。

    環境變了,她也變了,她和孫弈都變了。

    一直以為,只要轉過頭去,她就能看到童年的回憶站在不遠處朝她招著手,而她只要願意,隨時都能舉起步伐,把玩曾有的歡笑與單純。可是,當她真的回首的那一天,她才驚覺,時間走得太快,她被不由自主地推著往前疾奔。來不及回味的昨日已然離她太遙遠,還沒準備好面對的未來卻又靠她太近,從前那個綁著兩條辮子、跟在孫弈後頭走的小麻雀,只能留在回憶裡了。

    那麼,今天和孫弈牽手,是開始,還是結束呢?

    從前和他牽手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不需要解釋。但今天下午和他掌心接觸時,心裡的躁動呢?她該怎麼對自己解釋?

    溫定嫻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一旁的窗簾。只是為了替他解圍,如此而已。

    她口中喃喃念著,彷彿在催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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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弈和溫定嫻兩人分別坐在客廳一角,八坪大的空間很安靜,只有偶爾響起的翻書聲,和棋石輕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客廳右半部是溫定嫻的據點,許多卷宗凌亂地擺在身前的桌子上,全是學校教授和她自己找來的資料,擱在身邊的幾本磚頭書下是日日字典、就是日漢字典,甚至還有日英字典,毛毛躺在其中一本字典上,享受溫定嫻溫柔的撫觸。

    專心閱讀的溫定嫻一會兒拿起螢光筆劃下重點,一會兒在文章旁寫下心得和發現,還三不五時地喃喃自語、唸唸有詞。

    咦?這個字是什麼意思?用在這個海報上,似乎是在玩雙關語或諧音……

    「孫……」才剛開口,她立刻閉上嘴巴。

    坐在客廳左半部的孫弈側對著她,正就著手上的道策棋譜排棋,看他一下子皺眉搓手、一下抱頭苦思,想到苦惱處還會開始孩子氣的啃指甲……她還是先翻字典好了,雖然孫弈絕對不會因為被打擾而擺臉色給她看。

    「嘿咻。」她搬走毛毛,拿起在牠身下的字典開始翻閱,被打擾的毛毛則是不悅地低聲喵嗚一聲,優雅地踩踏著脖上鈴鐺發出的清脆聲響投奔原主人。

    職業棋士如他,在下棋時通常是專注異常的,對外界的嘈雜和異動可以做到充耳不聞、入眼不見,因為思考和推理必須投注相當多的精神,才不會因為一著棋的判斷錯誤而輸了整盤棋,但當有一隻貓不停地在兩腳之間穿梭、磨蹭,最後還將他的小腿當木板磨爪子時,絕對是例外。

    「嘿咻。」他一把抱起毛毛,將牠放在大腿上,用修長的手指幫牠順毛。多半時候,毛毛都是躺在溫定嫻身邊,享受這項服務的,八成是女人的撫觸比男人溫柔舒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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